“沒有?!被〒P搖頭,答得干脆。
宋毓登時綠了臉,伸手就要從花揚懷里搶回銀票。
“咳咳!”
然他的手才拿起來,連花揚的一片衣角都還沒有摸到,對面一直沉默的顧侍郎就突然清了清嗓。
那聲音渾厚有力,內(nèi)力十足,嚇得從小就打不過他的宋毓,顫巍巍地縮回了手。
“你別急,你聽我說呀?!?/p>
花揚倒是沒發(fā)覺顧荇之的異樣,將銀票拽得死緊。見他平復下來,這才不急不緩地道:“昨夜我是在尋歡樓的溫泉池遇到吳汲的??珊芷婀值氖牵谀莾憾家恢贝┲_的軟襪?!?/p>
宋毓愣了愣,似乎沒明白她要說什么。
花揚白了他一眼,接著道:“在場之人,除了進去送東西的婢女穿鞋外,無論是花娘還是使臣,沒有一個人穿了鞋襪。況且他穿襪不穿鞋,我覺得像是要刻意掩飾什么?!?/p>
這下,滿臉疑問的宋毓總算是聽明白了。
他用扇柄敲了敲自己微蹙的眉心,一面沉思,一面嘆息道:“腳上……腳上會有什么骨疾呢?難道是……”
“蹼指?”
坐在對面的人突然開口,宋毓和花揚都嚇了一跳。兩人齊齊向顧荇之看過來,眨眨眼,不說話。
顧荇之兀自沉思,玉般的指輕輕搭在白瓷茶杯上,倒把那盞杯顯得不夠白凈。裊裊熱氣氤氳在他眉間,片刻,一雙黑而深邃的眸透過霧氣看來。
“我記得那本藥錄上關(guān)于吳汲的用藥,幾乎都是外用于止痛的?!彼D了頓,長指有一搭沒一搭地叩擊在案幾上,發(fā)出噠噠的輕響。
“若你懷疑吳汲的骨疾在腳上,那蹼指便是最常見的一種?!?/p>
“哦?”宋毓一聽來了興趣,“這怎么說?”
顧荇之回頭,卻沒有看宋毓,而是將一旁已經(jīng)晾得可以入口的茶遞給花揚,繼續(xù)道:“也就是民間所稱的并指癥?;颊邥袃傻饺腹沁B在一起,若是患處在腳,那么久站、久行、乃至于過冷或是過熱的天氣,都會引發(fā)患處骨骼疼痛?!?/p>
“呀!”宋毓聞言,將手中這扇往掌心“啪”的一拍,驚道:“若我沒有記錯,他最開始入仕是從武,后來從樞密院去了兵部,才慢慢身兼其他文職。那他還真有可能是因為這個毛病,才棄武從文的?!?/p>
“可是……”花揚皺著鼻子,拍了拍宋毓的胳膊,“若他真患有并指癥,需要隱瞞么?”
這一問,不僅是宋毓,就連顧荇之都被問住了。
在南祁,并指癥并不是什么會傳染的重癥,患者往往是生來便如此。除了不夠美觀、會引起疼痛之外,也沒有什么邪說與忌諱。
一般人只是不會主動提及,但像吳汲這樣遮掩,就連在外沐浴都穿著軟襪……
那也實在是太奇怪了。
想不出頭緒,氣氛一時又沉寂下去。
宋毓心煩氣躁地扇著扇子,只覺哪里飄來一道鋒利的目光,扎得他背脊一涼。
他以扇掩面,忐忑地往顧荇之的方向看去,才發(fā)現(xiàn)顧侍郎正目光森涼地盯著他放在案幾上手。
而那里,還搭著一截小而瑩白的腕子。
“……”宋毓抖了抖,趕緊將手抱到自己胸前,動作之迅速,扯得花揚險些失重栽下去。
“咳咳……”迎著花揚不解的目光,宋毓清了清嗓,難得正色道:“既然消息已經(jīng)帶到,今日就到此吧。”
言訖甚至沒有給花揚機會反應,兀自對著外面喚了一聲,“送客!”
花揚站起來,渾渾噩噩地跟著管事就要往外走,回頭卻見顧荇之依舊盤坐在蒲團上,品茗不語。
他見她望過來,也只是抬眸對她微一展顏,從懷里摸出一包糖餅給她,語氣溫柔地哄道:“你先去外面等著,我跟宋世子還有些事要聊?!?/p>
宋毓一凜,側(cè)頭僵硬地看向顧荇之。
花揚倒是不甚在意,她本就不是個多管閑事的人。再說了,顧荇之要和宋毓聊的那些事,她也不見得懂。
于是她接過糖餅,乖乖跟著管事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