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添將帕子展開，敷在自己發(fā)燙的兩頰，終于覺得好受了些。
宋毓起身倒了杯水給她。
她愣了愣，沒有伸手去接。倒是宋毓凜下聲音，看著她道：“出了南祁，你我就不再是君臣。所以有什么想問的想說的，都不妨可以告訴我?！?
“我想知道?！彼呜拐f著話牽過她的手，將茶盞放到了她手上。
“陛下想知道什么？”
“說過了，不要叫我陛下。”宋毓側(cè)身看她，胸口是抑制不住地暖意，想要抱她，“那份名單本不該讓你看到的，是秦子望疏忽，送錯(cuò)了地方?！?
一語中的，他向來這樣直接?？墒腔ㄌ硇奶粍C，很快抓住了重點(diǎn)。
他說那份名單不該讓她看到，而不是那份名單只是個(gè)誤會。
心口仿佛又被灌進(jìn)一點(diǎn)冰，方才喝下的茶都不熱了。
“前朝世家相爭，選妃只是個(gè)幌子，想以此作為餌，引得世家鶴蚌相爭，也好讓我喘口氣去查細(xì)作的事?！?
“你為什么要跟我說這些？”花添問。
她沒有再用敬語，可語氣卻是平淡無波的。
宋毓怔忡，握緊廣袖之下的手繼續(xù)道：“我不愿將你卷入前朝和世家的紛爭，所以一些事情，也沒想過要跟你說，畢竟只是徒增煩惱罷了……”
“納妃是真的，但也不是真的。只是緩兵之計(jì)，我的后宮不會有其他人，除了……”
“陛下，”花添打斷他的話，手中茶盞磕到案幾，發(fā)出叩的一聲空響。
“我想過了，”她說，一字一句，吐字清晰，“自古以來，帝王后宮并不只是陛下家事，亦是關(guān)系到前朝穩(wěn)定的國事。若是陛下能善于利用后宮，不失為牽制拿捏的前朝的一個(gè)好法子，而我……”
花添頓了頓，眼里有清冷月光，“而我一乃前臣之后，家族于朝堂之中對陛下毫無裨益；二來我也曾為徽帝爪牙，與陛下為敵，叁……”
“我也早已習(xí)慣了江湖之大、四海為家的生活，要再讓我入宮，于我而言，無異于是金籠囚雀，所以還請陛下唔……”
腰上一緊，那句沒說完的話變成碎語，斷在喉頭。
宋毓不知什么時(shí)候傾身過來，一把掐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死死撐著她的后腦，將人重重地往懷里摁。
他輕而易舉地就銜住了她的唇，靈巧的舌叩開齒關(guān)，長驅(qū)直入。唇舌交纏的感覺綿軟濕膩，帶著淡淡的酒氣，軟媚灼人。
懷里的女人似是沒想到他會如此動作，好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要將他往外推的時(shí)候已經(jīng)晚了。
身體被他桎梏，口中全是他華艷張揚(yáng)的氣息。他貪婪地攫取她的味道，強(qiáng)勢地不許逃脫。
他從來都不是什么君子，也做不到顧荇之那樣守禮。
想要什么東西就去拿，騙也好、搶也罷，隱忍蟄伏十六年的苦他都能受，便絕不會因?yàn)樗膬扇湓捑屯丝s。
可是下一刻，耳邊響起一陣嗡鳴。
臉上火辣辣的感覺讓宋毓蒙了一息，但他很快反應(yīng)過來那是什么。
身下的女人被吻得淚光盈盈，卻毫不示弱地抽出了腰間的匕首。森涼的感覺劃破衣襟，一點(diǎn)尖頭已經(jīng)抵在了他的胸口。
“出了南祁，我們就不是君臣?！被ㄌ泶鴼?，“這是你自己說的。所以，你膽敢再亂來，我也敢傷了你。”
宋毓嘆氣，沒心沒肺地笑起來，傾身過去，讓那柄匕首在他胸前氤氳出一點(diǎn)血色。
花添倒也真的分毫不退。
“呵……”宋毓輕哂，笑道：“你們做刺客還真的都是一個(gè)脾氣?！?
他頓了頓，才退后一些道：“可我不是顧荇之，想要的東西，我不會抓了又放。前朝我會擺平，至于后宮，你若不愿意呆，我也不會勉強(qiáng)你?！?
“可是花添，你可以不做我的皇后，但我宋毓的妻，從始至終，唯你一人?！?
夜已深，山間寂寂，唯有松濤竹韻。
宋毓從榻上下來，推門而出的時(shí)候，看到就是月色清輝下，九曲回廊上，那個(gè)跟他一樣落寞的身影。
顧荇之回頭，兩人看著彼此臉上一邊一個(gè)的巴掌印，心照不宣地嘆了口氣。
顧師父秉著文人的最后一點(diǎn)風(fēng)骨，平靜地解釋道：“她喝醉了，把我當(dāng)成了別人才打我的?！?
“哦……”宋毓不客氣地往廊下美人靠上一座，吊兒郎當(dāng)?shù)氐溃骸澳俏冶饶愫靡稽c(diǎn)，她是認(rèn)出了我才打我的?！?
“……”顧荇之被他這沒臉沒皮的架勢弄得無語，弱弱地送去一個(gè)白眼，扭頭繼續(xù)賞月。
“她很討厭我的說教?！卑肷危欆糁_口，語氣里是難得一見的迷惘，“可我覺得那都是我的關(guān)心，我太擔(dān)心她會出事，總想把她護(hù)得好一點(diǎn)，再好一點(diǎn)?！?
“嗯，”宋毓點(diǎn)頭，“我知道，愛之切，難免處處緊張，畏首畏尾?！?
“那你呢？”顧荇之問。
“我？”宋毓搖頭，無奈道：“我不像你，可以明目張膽的偏愛和喜歡。我最開始覺得把她藏在心里就是一種保護(hù)，可現(xiàn)在才覺得，我沒有給她足夠的安全感?！?
“嗯，”顧荇之點(diǎn)頭，“那接下來怎么做？”
“接下來……”
“皇上！”院門外忽然傳來一聲壓抑的低呼，引得別家的狗一陣狂吠。
顧荇之和宋毓對望一眼，匆匆趕去開了門。
秦澍一身便裝，帶了幾個(gè)隨行親衛(wèi)，在院門口對他們笑得一臉春風(fēng)得意。
“你來干什么？”宋毓和顧荇之異口同聲，大有嫌棄溢于言表之意。
秦澍卻不在乎，對兩人挑挑眉，鬼鬼祟祟的從懷里摸出一本精裝的書冊道：“臣來為陛下排憂解難呀！”
他將手里的書冊遞過去，道：“方才侍衛(wèi)來找我，情況我都了解了。不就是追妻么？”
“追妻之道無外乎就是話本子上那些，陛下是讀圣賢書的人，哪能知道這些旁門左道。所以我連夜搜尋盛京的書肆，找到了這里最火的話本子，給陛下參考。”
宋毓嘴角抽了抽，不屑道：“這是什么東西？”
“嘖……”秦澍神神秘秘地湊過去，“這本書的男主和女主也是上下級的關(guān)系，女主沒有安全感，一直不敢對男主交心?？墒亲詈螅兄饕廊慌懦f難抱得美人歸……”
宋毓興致缺缺地?cái)[手，正要轉(zhuǎn)身，便聽秦澍道：“關(guān)鍵是兩人在第十五章的時(shí)候就因?yàn)槟兄髦兴幎l(fā)生了不可描述的事情，臣覺得……”
“叫什么名字？”宋毓聞言轉(zhuǎn)身，雙眼放光。
秦澍一笑，將手里的本子攤開——
精美的包裝，描金的題字，顧荇之和宋毓看著書頁上的四個(gè)大字蹙起了眉……
《大理寺·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