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大夫蹙起眉,將那紙條看了又看,半晌搖搖頭道:“這單獨用藥在下很難說明白,但藥性千萬、相生相克,有些藥材需要跟其他搭配在一起,方可看出功效。大人若是不介意的話,可將藥方交給在下一看?!?
顧荇之道了句“稍等”,轉身將藥錄上記載的方子全都抄了一遍,這才交給大夫。
燭火搖曳下,顧荇之看著紙頁上落下的陰影,不由心中惴惴。
半晌,他只聽那大夫道:“敢問大人,這位病人是否自幼體弱,且?;伎燃玻俊?
顧荇之點頭,又聽那大夫道:“那這位病人可是為正值育齡的男子?”
這一問,顧荇之愣了愣才反應過來。藥方是十六年前的,那個時候,徽帝還未繼位,當時應當是二十七、八的年歲,倒也算得上是正值育齡。
于是他點點頭,問到,“大夫為何這樣問?”
“哦,”大夫微微一笑,將手中藥方遞還,道:“因這張方子里的藥材,有幾味都是對身體陽氣損耗較大。照理說尋常人不會往里面加斑鳩堊,但一種情況除外?!?
他頓了頓,又道:“那便是求子艱難的男子。本身陽氣不足,又被自身病癥所累,便需要加上這一藥來中和調理?!?
“那大夫的意思是?”
“在下的意思是,這味藥看似開在一劑治療咳疾的方子里,但作用卻是為了另一劑方子的藥效不被減弱。”大夫看向顧荇之,面色有些尷尬,“若是在下沒有猜錯,這位公子當是子嗣艱難,求而不得多年?!?
子嗣艱難,求而不得。
顧荇之伸手扶住身側的桌案,只覺步子都是晃的。
是的,這就說得通了。
方才他拼拼湊湊整理出的那盤棋,看似恢弘,實則是一個死局。但如若在這樣的死局中發(fā)現(xiàn)那個棋眼,那么整盤棋才能活過來,并且斡旋各方勢力,博弈至今。
而那個棋眼,就是徽帝。
無論是北伐通敵,還是太子的身世,這些年里,徽帝不可能是毫不知情的。
他對吳汲既有防備和猜忌,又有不得已的信任和倚杖。
吳汲助他登上帝位,他亦是給了吳汲無上的地位權柄,兩人行至此處,大約已經(jīng)是相生相依的狀態(tài)了。
可既是相生相依,那要有生,才有依。
如今徽帝行至暮年,擔憂死后江山落入?yún)羌持?,借由陳相發(fā)現(xiàn)北伐真相一事,既除掉陳相,又將罪名嫁禍給吳汲。
同時扶持自古便忠于皇權的顧氏做手中利刃,蕩平朝綱。
所以,徽帝要的哪里是兩相相制。
他要的分明就是吳汲的命。
顧荇之心中轟然,下意識地緊緊拽住書案一角,兀自將心里的驚濤駭浪壓下。
事關重大,無論是秦澍或是其他人,多一人知道,便多一份危險。南祁本就內憂外患,如今若是再起皇位之爭,定是滅國之災。
大夫給秦澍把完脈便退下了,風從窗縫灌進來,將屋內燈火吹得搖曳不止,恍若這飄搖的時局。
“你……怎么了?”秦澍湊個頭過來,摸了摸顧荇之冷汗涔涔的額頭。
顧荇之側頭避開,正想說什么,卻被門外一陣紛亂的腳步打斷了。
來人正是徽帝身邊的大黃門。
他甫一進門,眼光便落到書案上那一堆雜亂的卷宗上,嘴角的笑微微凝滯,但很快便恢復如常。
“這么晚了還來打擾大人真是不得已,”他一邊說話,一邊轉身取來一卷明黃的圣旨,道:“大人跪下接旨吧?!?
——————
首-發(fā):po18.vip「po18u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