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荇之聞言一頓,覺得秦澍的話像一根線,正在把那些散亂的發(fā)現(xiàn),一顆一顆串起來。
好色、暴戾、武功好、在秦淮河留有虐妓案底……
腦子里那根線忽然被扯住線頭,用力一拉!
“我應(yīng)該知道兇手用的是什么兇器了?!币琅f是平靜且堅定的語氣。
他行過去,掀開死者臉上的白布說到:“以死者生前的性情推斷,這名兇手很可能是個看起來柔弱的女子。死者大約會讓隨侍在她入門之前檢查,這樣一來,作為一個有虐女癖且武功高強的人,面對一個沒有武器的弱女子,自然會放松警惕。所以……”
話音一頓,顧荇之拿來仵作的工具,將尸體的鬢發(fā)扒開了一點。
太陽穴的地方,一個小小的凹陷登時暴露在眾人眼前。傷口呈圓形,周圍平整,藏在頭發(fā)之中若不是專程細看,根本不會注意。
“掌燈,”他的面色霎時凝重起來,聲音里也裹挾了幾分冷意。
秦澍拿著油燈靠近,幫著他把尸體的頭側(cè)了個方向。心里懸著的一問落地了,顧荇之篤定道:“這才是他真正的死因?!?
“這是什么兇器?”秦澍蹙眉,甚是不解。
“一個沒有武器的女刺客,要怎么才能造成死者的顱內(nèi)傷呢?”顧荇之不答反問。
“用……”秦澍思忖著,驟然反應(yīng)過來。
“發(fā)簪!一根又長又細的發(fā)簪!”
*
午后的陽光漫過悠長的街道,照在斜插入髻的白玉垂絲海棠花簪上,剔透的顏色,襯得青絲下那張瑩白小臉愈發(fā)地嬌媚。
“姑娘小心點,頭別伸那么出去?!?
趕車的小廝溫聲提醒著,花揚只得怏怏地坐回了馬車里。
昨夜的任務(wù)完成之后,她趕在天亮之前回了顧府。許是趕路傷神,一番沐浴整理之后,她一覺就睡到了午時叁刻。
不過這一次的揚眉吐氣,總算是一掃之前的種種陰霾?;〒P心情好,便決定出門去那家“蘇酥記”看看,買點糕點獎勵自己。于是用過膳后,便帶著小廝出府了。
馬車穿過金陵的大小街巷,終于趕在東市閉市之前停在了蘇酥記門外。
花揚從腰間摸出一張購買清單,遞到小廝手中,指了指那邊生意興隆的糕點店。
小廝接過清單展開,看見上面用蠅頭小楷,將糖果糕點的名字密密麻麻寫了足足叁頁紙。
“這會不會太多了點?”小廝蹙眉。
花揚捏住她手里的清單,堅定而又決絕地塞給她,鄭重地搖了搖頭,神情嚴肅。
“……”小廝覺得自己的眼皮跳了跳。
“行吧?!彼讌f(xié),攥著一沓采購清單下了車,反正花的銀子顧大人都會補上。
花揚對她彎了彎眉眼,笑得人畜無害。
天氣已經(jīng)逐漸從初春進入了春盛。金陵地處南方,自然熱得更快,路上的行人有的已經(jīng)穿上了輕薄的夏裝。
在馬車里呆久了又熱又悶,花揚坐不住,從里面跳下來,想松一松腿腳。然而才在路邊伸了個懶腰,便被身后倏然躥出的叫喊驚了一跳。
她循聲望去,只見本就不甚寬敞的石板路上,正有一輛馬車從遠處飛奔而來。
“讓開!讓開!”駕車的人滿臉戾氣,一邊揮舞馬鞭,一邊沖著花揚高聲怒喝,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
花揚回頭之時,飛奔的馬車已經(jīng)剎不住了。眼看越來越近,就要撞上,車夫才難以置信地牽緊了韁繩。
馬兒掙扎著停了下來,但是后面的車因為慣性無法剎住。一車一馬在石板路上打著滑,車輪擦過地面,發(fā)出刺耳的刮擦。好在關(guān)鍵時刻,花揚本能地往后一閃,險險避過了這突如其來的橫禍。
“媽的!”車夫怒不可遏地從車上跳下來,回頭對著花樣罵罵咧咧道:“你他媽是聾的嗎?!老子讓你滾一邊去你聽不懂是不是?!”
說話間舉起了手里的馬鞭,朝著花揚就揮了下來。
“嗖——”
長長一聲呼嘯劃破空氣而來,花揚看見面前劃過一道鞭子的殘影。
這一揮,可真是愁壞了她。
躲吧,大庭廣眾的,必定會暴露自己會武功這件事。不躲吧,憑白被個垃圾抽一鞭,皮肉之苦都是小,英名被毀才是大。
眼看鞭風就要落下,破裂的空氣拍擊在臉上,激起一陣淺淺的雞皮。
“小心!”
手臂一緊,花揚被人及時拉離,力道之大,害得她踉蹌幾步,險些重心一松,整個人都栽進那人懷里。
一股混雜著脂粉味的酒氣霎時溢滿鼻腔,并不好聞。然而鞭子還是落了下來,不過不在她的身上。
花揚只聽一聲悶響,面前的人隱忍著悶哼了一聲。她緩了緩,故意做出怔忡的樣子,一抬頭,卻見一雙極美的桃花眼映著日落的金輝看她。
四目相對,那人先是淺淺一怔,而后倏地笑起來,和聲問道:
“姑娘可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