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中了什么魔障,他鬼使神差的屈下左膝,以衣袖替她擦凈,手指觸到的足踝冰冷,她縮了縮,卻又沒有躲開,任他擦拭。
小巧的雙足連著脆弱的踝,曲線優(yōu)美的腿,如瑩玉雕成,也如玉一般毫無熱度,若非在掌中柔軟平滑,便像是無生命的物件。
握了很久,腦中一片空白,冰冷的腳仿佛一點點有了溫度。
驀的掌中一空,她赤足跳下長椅,裙裾飄揚曳地。
踏過花枝凌亂,拂過方磚路面,瞬間便已走遠(yuǎn)。
只剩了落紅一地,花葉狼藉,仿如清晨一夢。
迦夜行事很少躊躇,這次卻不一樣。
教王下令后,她殿上遵令,回來卻思慮良久。一份又一份的拆看各國送來的情報,反復(fù)推敲,沉吟不決。
“你在擔(dān)心什么?”
聽見他的問話,她直起身,示意他合上門。
他隨手掩上,心下驚疑,鮮少見她如此慎重。
“這次的時機(jī)不對?!?/p>
“什么意思?”
“龜茲目前的局勢很復(fù)雜,左大臣的遇刺,絕非是雅麗絲所言的尋常家仇。”纖指點了點散了一案的密報,“龜茲王年老,寵愛側(cè)妃所生的小兒子,冷淡朝臣支持的長子赤術(shù),欲廢長立幼,而這也正是教王期待的走向?!?/p>
“赤術(shù)多年在軍中歷練,英勇果決,對歲貢早有不滿,一旦由他繼位,必定難以掌控,龜茲的軍隊訓(xùn)練有素,剽悍勇武,若是強(qiáng)行刺殺折損過大,不宜硬來。所以教中一力扶持側(cè)妃幼子?!?/p>
幼子既不獲朝臣支持,只有倒向外戚,為了鞏固地位必定對魔教言聽計從,如此方可排擠反對的大臣,因自保而成為教王的傀儡便指日可待,只憑指間謀劃,即輕易消減一個棘手的潛在威脅,這種手段,迦夜十分嫻熟。
他心下明白,口中只是淡問。
“左大臣是哪一方的人?!?/p>
“他原本立場居中,不偏不倚,所以教王才會放縱雅麗絲的請求,反正殺掉他可以警告立威,迫使一些浮搖觀望的臣子作出決定?!?/p>
“但同樣會刺激到保守的一方,讓他們對教王更加敵視,轉(zhuǎn)而支持赤術(shù)?!?/p>
“現(xiàn)下看來確實如此了。”迦夜冷冷一笑。“巧的是剛剛收到密報,左大臣與姑墨國有聯(lián)系,曾對龜茲大王子的軍政計劃多有阻撓。”
“姑墨?不是數(shù)年前曾與龜茲有過戰(zhàn)事?!?/p>
“大概是被姑墨收買,所以刻意掣肘,甚至進(jìn)言龜茲國主削減軍隊,褥奪赤術(shù)的軍權(quán)。”
“聽起來是對我們有益的人物。”他不無微諷,這般為了利益而出賣國家的內(nèi)臣,迦夜向來長于利用。
“他掩飾得很好,表面上忠耿無比,仿佛全然顧慮民生為重,又是赤術(shù)的舅舅,所以深得國主信賴?!彼詾檫z憾,“早知如此,還不如直接收買,我猜他是覺得這個外甥過于精明難以駕馭?!?/p>
“這么說這個親舅舅死了反而對赤術(shù)有好處?!?/p>
“去掉一個家賊,又激起龜茲上下對教王的仇恨,還有充足的理由整頓軍備厲兵秣馬,聲勢上全面壓倒幼弟,真是一舉兼得?!彼狞c評,不無贊賞之態(tài)?!矮I(xiàn)上雅麗絲若是赤術(shù)的計謀,我可是一點也不意外?!?/p>
“現(xiàn)在去龜茲恐怕不是好時機(jī)?!?/p>
“非常……糟糕?!卞纫灌哉Z,“更有可能的是赤術(shù)把我的頭掛在城上向教中宣示,永絕臣服之心。”
他微微色變,看她在房中踱步,猶疑難決。
“這次的對手,真不簡單?!?/p>
“要不我去殺了他?!?/p>
迦夜抬起眼,想了一刻。“不行,此時他一定防得很嚴(yán),成功的可能性不大,而且連殺重臣,激起龜茲舉國同仇更難收拾。”
“那么明日上殿稟明教王,先拿下雅麗絲?”他心下知道成算不大。
“雅麗絲既敢入教,便是死間,抱有必死之心,此時又無實據(jù),光憑推測尚不足以動教王的寵嬖,如何能開口?!?/p>
左右不行,教王又下令迦夜親赴龜茲,此行兇險可想而知。他垂下眼,盯著案上的地圖。室內(nèi)一片寂靜,良久,一個念頭隱約浮現(xiàn)。
他猝然起身,迦夜不知何時來到案旁,清冷的黑眸注視著同一個目標(biāo)。
一絲難以覺察的微笑出現(xiàn)在唇邊。
“明日下山,先去姑墨。”
“我和你同去。”
迦夜微訝的抬眼,“不用,我?guī)Я碇械膬扇穗S行即可?!?/p>
“我去?!彼币姷膱猿?。
迦夜靜了半晌。
“隨你,吩咐他們把東西備齊一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