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漸漸的，雨點(diǎn)徹底停了，只是周遭仍舊很黑，楚杭背著譚音，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泥地里，譚音披著他的外套，趴在他的背上，汲取著他的體溫。
冷，是真的冷，譚音連牙齒都打顫起來。只是她的心里卻猶如沸騰的巖漿般翻滾著。
這一路，她和楚杭都沒有說話，楚杭大概是不想理她，而譚音則是不知道講什么好。生平第一次，她有些緊張無措。
楚杭的腰確實(shí)不錯，他走得很穩(wěn)，仍舊是一貫的走路速度。眼見著就快到住的地方，譚音終于沒憋住。
她清了清嗓子，沒話找話道︰“那個，楚杭，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下過雨以后空氣果然特別清新啊?！?/p>
“譚音，有話直說?！?/p>
“……”
譚音委頓了，她憋了會兒，才甕聲甕氣道︰“對不起。”
楚杭的腳步頓了頓。
“就是畫那個漫畫，真的對不起?！?/p>
楚杭沉默了片刻，才冷冷道︰“你畫那種東西，到底怎么想的？就因?yàn)槲揖芙^了你，你就要報(bào)復(fù)？譚音，你是小學(xué)生嗎？這么幼稚？得不到的就要?dú)У?？就要抹黑別人名譽(yù)？”
譚音挺委屈︰“我當(dāng)初給你寫了半年的信，每天一封，我這輩子連高考都沒這么堅(jiān)持這么努力過，結(jié)果你看都沒看，也從不回信?！?/p>
“每天我至少都要收到兩三封情書和表白，你以為我是什么？市長信箱？還每封必回？我很忙，沒空看這些東西，我對你們的一視同仁就是所有的信我都不看。就因?yàn)檫@，你要給我畫那種漫畫？”
“我不是因?yàn)檫@才給你畫漫畫的?！弊T音沉默了片刻，才繼續(xù)道，“而是因?yàn)槟憧床黄鹞?，縱容別人嘲笑我，完全不尊重我，物化女性，我覺得你很垃圾?！?/p>
楚杭的聲音徹底抬高了︰“什么？我垃圾？”
“就有一次，你和幾個校學(xué)生會的男的在咖啡廳里開會，我就在隔壁，那里隔音不好，聽到你們是說什么了。”
說起這件事，譚音仍舊不太高興，她咬住了嘴唇，沒再說話。
當(dāng)初的場景她還歷歷在目，隔壁男生吵鬧的很，然后譚音聽到了對話的聊天內(nèi)容——
“楚杭，是不是你們學(xué)院那個譚音在追你？”
“你艷福不淺啊，我看她長得挺好看，胸也很大?！?/p>
“以我閱女無數(shù)的經(jīng)驗(yàn)來說，她這樣的，表面看來好像很單純，但其實(shí)到了床上，特別放得開，什么姿勢都愿意試的?！?/p>
“我說楚杭，你怎么不和她試試？就算不喜歡，睡睡也行啊，反正到時候想甩掉就說覺得她成績不好太笨了趁機(jī)分手就行了，借口隨便找，找個冠冕堂皇的，分手別弄太難看，以后沒準(zhǔn)回頭還能打幾個分手炮?！?/p>
“哈哈哈哈，我說哥們，那你上手以后，要是想甩了，記得把她介紹給我，我不介意你用過她，我來當(dāng)接盤俠?！?/p>
“哎？楚杭，你別低頭畫圖了，說句話??！”
“你懂什么？人家楚杭這是默認(rèn)了，你行了吧你，還要人家說什么啊，楚杭這樣的人，不說話就是默許了，你別打擾他畫圖了?！?/p>
……
后面的話，越說越難聽，也越說越露骨，那幾個男生互相打趣著起哄著調(diào)侃著，仿佛一個女生，就因?yàn)橹鲃幼非竽猩?，就被打上了easy girl的標(biāo)簽，好像就只配被這么討論。
然而楚杭一句話也沒有說，他就這么縱容著對方毫不尊重地討論著譚音，像是一種默許。
譚音不知道討論自己的另外幾個人是誰，她只知道楚杭，幾乎是一回宿舍，她就在沖動和氣憤難堪的驅(qū)使下，開始創(chuàng)作了那本漫畫。
譚音以為自己只需要點(diǎn)到為止，楚杭就能明白事情的原委，然而楚杭皺著眉，沉吟了很久，才 終于問道︰“是我出國前是嗎？”
“恩?！?/p>
楚杭安靜了片刻，才再次開了口︰“對不起?！背济蛄嗣虼?，“但那次我確實(shí)不知道他們說了什么?！?/p>
“我戴了隱形耳機(jī)?！背嫉穆曇魩Я诵┍?，“我開了重金屬搖滾，沒聽到他們在說什么。如果不是你和我說，或許我永遠(yuǎn)也不知道，對不起。”
譚音咬住了嘴唇，她盯著楚杭的后腦勺，一時之間有些無措。
“但雖然我沒聽到，現(xiàn)在也可以大致猜到他們會說什么。”楚杭的語氣有些冷，“我在大一入學(xué)時參加了學(xué)生會，分在這幾個人所在的部門，但我從進(jìn)去的第一天就開始討厭他們了。因?yàn)樗麄兊脑掝}從來都很猥瑣下流，非常低俗?！?/p>
“我很快退出了學(xué)生會，不想和他們有牽扯，但因?yàn)楣ぷ鹘唤?，還是不得不見了那次面，交接完他們閑聊的時候，我就戴了隱形耳機(jī)畫圖?！?/p>
“很抱歉，如果我知道他們對你說出過分的話，我會制止的?！?/p>
譚音只覺得這一晚的信息量實(shí)在是太大了……
“但你在畫那種漫畫之前，至少應(yīng)該和我確認(rèn)下。”
譚音直起了身，事到如今，她索性也豁出去了︰“你這個人說的輕巧，我怎么確認(rèn)，跑過來和你說，楚杭，你當(dāng)初是不是放任那誰，那誰誰誰說我胸大床上放得開，以后你沒興趣了還可以分享給他們？”
楚杭果然一句話也沒有了，他沉默了片刻，才又道了一句對不起。
“既然這樣，咱倆這事，要不就這么扯平了？”譚音話鋒一轉(zhuǎn)，趁熱打鐵道，“我也改過自新不畫你了，再給你出個道歉公道，你把我那本漫畫手稿還我吧？”
結(jié)果楚杭只冷哼了一聲︰“做夢?！彼仡^瞟了眼譚音，“沒了你的把柄，你繼續(xù)去網(wǎng)上連載，我不就被動了？”
“楚杭，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呢！你這個人，怎么把我想的那么壞！”
“你不也把我想的很壞？還罵我垃圾?！?/p>
“我也沒全是罵你，我當(dāng)初至少還說你是長得不錯的垃圾，客觀肯定了你的優(yōu)點(diǎn)！你呢？你除了罵我，你都沒夸我畫功不錯！你看我把你畫得多迷人！”
“……”
楚杭只覺得有些頭疼，他朝背后警告道︰“譚音，你再這么多話，最后這段路，你下來自己走吧?！?/p>
“你背都背了，就好人做到底吧，更何況我只是一個扭傷了腳柔弱無助的小女生……”譚音正演著，一抬頭，猛地看到了一條掛在樹枝間吐著信子的蛇。
“蛇?。。。。?！”譚音一邊慘叫著，一邊就下意識蹦著跳下了楚杭的背，繼而身姿矯健地奪路狂奔起來。
譚音一口氣跑到了村口樓下，才反應(yīng)過來有些不對，她下意識回頭，果然見楚杭正一步步朝自己走來，臉上帶著玩味和嘲諷。
“柔弱？無助？”楚杭挑高了眉毛，“譚音，就你剛才的速度，百米沖刺都能奪冠了，還和我談人與人之間的信任？”
“……”
“為了騙我背你，你可真是用心良苦了?！?/p>
“沒……不是這樣……”
大兄弟，我要不騙你說自己腳扭了不能走，怎么解釋自己大半夜有手有腳卻還在雷雨的樹林里轉(zhuǎn)悠啊？難道說因?yàn)槔子陼r負(fù)離子電子與空氣中的氧氣分子碰撞產(chǎn)生大量負(fù)離子，而森林里更是擁有眾多負(fù)離子的天然氧吧，所以自己雷雨天的夜晚在樹林里呼吸最新鮮的空氣？
楚杭不知道譚音的腦內(nèi)，他只是冷冷地看向譚音︰“我真是大意了，你做的一切，果然都是為了引起我的注意?！?/p>
譚音看著楚杭又再次冷峻的臉，心里欲哭無淚，自己剛剛才在楚杭面前掰回來的正面形象，竟然連半天都沒維持上，就極速地龜裂崩塌 了。和解的小船，就這樣說翻就翻？
楚杭根本沒給譚音解釋的時間，他警告性質(zhì)地看了她一眼，才轉(zhuǎn)身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