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花醉的住處跟男弟子的住處并不在一處,要是這么冒雨出去,少不了要淋濕。
沈花醉探頭看見外頭下了雨,就主動拿出了一把傘,對沈秋庭道:“大師兄,用我的傘吧。”
她不敢再叫哥哥了,卻還是本能地想跟他親近。
沈秋庭見這雨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了,便接過了傘,笑著摸了摸小姑娘的頭發(fā):“好,等下一回過來再將傘還給你?!?/p>
沈花醉的眼睛亮了亮,點了點頭。
沈秋庭走到檐下,剛想撐開傘,就見門外不知道什么時候站了一個人。
白觀塵像是已經(jīng)等了有一會兒了,見沈秋庭出來,沒有什么情緒的目光柔和了下來。他沖著跟出來的沈花醉微微頷首:“我來接師兄回去?!?/p>
白觀塵先前有事情就早一步走了,沈秋庭沒想到他還記得來接自己回去,心下一軟,將傘放回了沈花醉的手中,溫聲道:“既然你二師兄過來接我了,這傘就不借了。不過還是要多謝小師妹了。”
沈花醉有些失望,慢吞吞地“哦”了一聲,接過傘重新縮回了房門。
沈秋庭走到白觀塵身邊,下意識想要接過白觀塵手中的傘,卻被白觀塵避開了。
素色的傘面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卣衷谒念^頂上,遮擋住了所有的風(fēng)雨。
沈秋庭這才發(fā)現(xiàn),原本比他矮半個頭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長得比他都高了。
他索性收回了手,問道:“你怎么過來了?”
白觀塵握著傘柄的手緊了緊,道:“怕你淋雨?!?/p>
沈秋庭偏頭看他,想說自己可以用靈力來遮擋風(fēng)雨,雖說有些麻煩,但也不是不能操作。
可是看著白觀塵的模樣,他卻什么都說不出來了,只是握住白觀塵的手,將大半偏到自己這邊的傘推了一半到白觀塵那邊,半真半假地玩笑道:“這傘又不是不夠大,非要往我這邊靠做什么?”
兩個人安靜地走了一會兒。
雨好像漸漸小了一些,雨滴打在傘面上的聲音漸漸柔和起來。
白觀塵不經(jīng)意看到身旁人的臉,悶了一路的話終于忍不住出了口:“新來的小師妹……如何?”
沈秋庭愣了一下,回答道:“挺好的啊?!?/p>
清虛道君年輕的時候沉迷于修煉,上了年紀(jì)之后才有養(yǎng)孩子的心情。他們這一脈本來人丁就不太興旺,能多有幾個弟子自然是好事。
白觀塵怔怔看了沈秋庭一會兒,忽然道:“師兄以前說,我是你唯一的師弟。”
他說話的語調(diào)平鋪直敘,沈秋庭卻硬生生聽出了幾分委屈。
沈秋庭停下了腳步。
他抬手搭上白觀塵的肩膀,將他肩膀上沾染的雨水細(xì)心地用靈力烘干,抬眸笑道:“有幾個師弟師妹那要看老頭子的意思,但我只有一個小白啊?!?/p>
聽見這句話,白觀塵像是什么不堪的心思被暴露到光天化日之下一樣,近乎狼狽地移開了視線,用盡量冷靜的聲音道:“師兄,我們回去吧。”
*
隨后的日子似乎并沒有什么
不同,修煉,外出歷練,雖然看起來枯燥,但因為身邊總是有人陪著,好像也不是那么無聊了。
有一天,恰好陸乘來了凌云城,沈秋庭便上門去托他找一樣靈藥。兩個人說完正事,陸乘忽然神神秘秘地沖他招了招手,問他:“哎,秋庭,你有沒有去過你們凌云城那個醉仙樓???”
沈秋庭皺了皺眉:“那不是風(fēng)月之地嗎,你打聽這個做什么?”
陸乘勾著他的肩膀,看他的模樣就知道應(yīng)該是沒去過了,搖了搖頭:“想不到你這人平日里看著風(fēng)流得很,背地里倒還怪保守的?!?/p>
沈秋庭嫌棄地把他甩去了一邊:“滾滾滾,你倒是沒臉沒皮,我還有師弟師妹呢,不能把小孩子帶壞?!?/p>
陸乘也不惱,繼續(xù)來跟沈秋庭勾肩搭背:“行,不帶壞小孩子,咱們兩個偷偷去怎么樣?”
陸乘磨起人來向來是不達(dá)目的不罷休,沈秋庭沒有辦法,只能被他拉著去了。
醉仙樓雖然算是風(fēng)月之地,但是并不像尋常風(fēng)月之地一樣烏煙瘴氣,樓里的姑娘大都是賣藝不賣身,只做一些彈琴唱曲的生意。
陸乘要了個包間,張羅著要了一桌酒菜,意思著點了一個唱曲的姑娘,就將沈秋庭留在原地跑去觀察這邊的經(jīng)營狀況了。
見陸乘跑出去,沈秋庭才曉得這廝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就是來打算當(dāng)醉仙樓的競爭對手的。
因為陸乘不懷好意,沈秋庭也難得有些不自在,多取了幾顆下品靈石作為給唱曲姑娘的打賞,就坐在原處悶頭喝起了酒。
唱曲的姑娘倒也識趣,見沈秋庭意不在此,便沒有開嗓,只取了一把琵琶,隔著一道珠簾彈了幾首能寧心靜氣的小調(diào)。
風(fēng)月之地的酒水大多入口綿軟后勁足,沈秋庭喝了沒一會兒就有些上頭,等回過神來,就見那唱曲的姑娘已經(jīng)離開了,白觀塵正坐在他對面,目光沉沉地看著他。
沈秋庭險些以為自己喝酒喝出幻覺來了,忍不住揉了揉腦殼,頭疼地問道:“小白,你怎么過來了?”
要是因為這一樁事帶壞了師弟,那可是罪過。
白觀塵又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方才開了口:“師兄能來,我就不能來?”
沈秋庭誠實地?fù)u搖頭:“你不能來,要是被你以后的道侶知道了,是要生氣的?!?/p>
白觀塵聽他說話前言不搭后語,知道他是已經(jīng)有些醉了,狀似無意地問了一句:“師兄也會想要找一個道侶嗎?”
“為什么不想?修行路漫漫,一個人總歸是寂寞了些。”沈秋庭隨口說了一句,又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樣,撩起眼皮看了白觀塵一樣,嗓音里帶了些促狹的笑意,“怎么,師弟莫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白觀塵心中不知怎么的一梗,不動聲色地躲過了沈秋庭的視線,道:“沒有?!?/p>
沈秋庭不依不饒地湊過去,笑著追問道:“那姑娘俊不俊呀?”
已經(jīng)入夜了,房間里亮起了燭火,昏黃跳躍的光下,沈秋庭瑩白的肌膚幾乎有些灼人眼目。
白觀塵不知怎么的心跳快了許多,定了定神,無奈地按住了沈秋庭在他面前亂晃的手,認(rèn)真道:“真的沒有。 ”
只是聽說師兄來了這里,便迫不及待地趕過來罷了。
好像生怕來得晚了就會失去什么珍貴的東西。
沈秋庭用空余的一只手撐住下巴,端詳了一會兒白觀塵的臉,忽然笑了,輕聲說了一句話。
白觀塵沒聽清他說的是什么,便湊近了一些。
沈秋庭配合地湊近他,溫?zé)岬耐孪姙⑾聛恚骸拔艺f,如果師弟是個姑娘,我一定肥水不流外人田。”
這句話幾乎可以稱得上輕薄了,但白觀塵非但沒有被冒犯的感覺,反倒心跳如擂鼓,渾身上下都燒了起來。
他不敢想沈秋庭方才那句話究竟只是純粹的醉話還是真的有什么深意,只能匆匆道:“師兄,天晚了,我們該回去了?!?/p>
沈秋庭乖順地跟著他站了起來,被他牽著走出了門。
陸乘正在樓下跟管事聊得熱火朝天,冷不丁看見自己的好友就這么被人牽著走下了樓,跟管事說了一聲匆忙過來阻攔:“怎么了這是?”
“陸少主,我?guī)熜只厝?。”白觀塵禮貌地沖著陸乘點了點頭,說話卻半點都不客氣,“往后這種地方陸少主自己來就行了,就不用叫師兄了。”
陸乘聽懂了這小兔崽子話里夾槍帶棒的意思,展開折扇扇了扇,皮笑肉不笑道:“白道友,說白了你也不過就是秋庭的師弟而已,說這話是不是管得太寬了?”
沈秋庭這會兒酒勁兒已經(jīng)上來了,聽見有人跟白觀塵對峙,沒認(rèn)出陸乘的聲音,下意識出言相幫:“我就樂意讓我家?guī)煹芄?,你才是管得太寬?!?/p>
他突然來了這么一句,差點把陸乘氣死。陸乘繃不住陸家少主的氣勢,罵罵咧咧了幾句,也不管他了,放任他被白觀塵牽出了醉仙樓。
等兩個人徹底離開了醉仙樓的范圍,陸乘才隱約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沈秋庭和他師弟的關(guān)系,好像有些過線了。
他不清楚那是條什么線,卻大概明白,這條線一旦過了,怕是就收不回來了。
這天天氣極好,正逢十五,天上高高掛著一輪明月,不用燈就能看清周圍的路。
白觀塵將沈秋庭送到他的房間門口,正想帶他進(jìn)去,乖巧了一路的人突然開始鬧騰了。
沈秋庭不管不顧地扯了一下他的袖子,問道:“你今晚跟我一起睡嗎?”
白觀塵覺得心臟又開始不受控制了,他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想強(qiáng)行脫離這種不受控制的情緒,卻被沈秋庭無知無覺的一個靠近搞得前功盡棄。
沈秋庭似乎是好奇師弟為什么突然要躲他,又往前靠了一步,兩個人之間幾乎已經(jīng)完全沒有縫隙了。
白觀塵著了魔一樣地湊近,蜻蜓點水一般吻過了沈秋庭的額頭。
月色似乎在一霎間無比明澈。
他的心情忽然前所未有地平靜下來。
好像跋涉了許多年,終于抵達(dá)了這一刻的動心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完結(ji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