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料沈秋庭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裴子均打斷了。
裴子均幾乎丟掉了一貫的溫雅教養(yǎng),想也不想地辯解道:“我跟師弟從小一起長大,他是個什么樣的人我最清楚,其中定然有什么誤會!”
沈秋庭啞口無言。
無論林瑯本質(zhì)上是個什么樣的人,他在凌云閣待的這十幾年一直都掩藏得極好。
沈秋庭忽然有些不合時宜地想到,當年他叛出凌云閣的消息傳出去之后,與他親近的親朋是不是也是這樣毫不猶豫地替他辯解的?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白觀塵忽然走上前來,不怎么熟練地摸了摸裴子均的頭,出言安慰道:“這幾日你不要跟人出去巡邏了,在房間里好好休息幾天吧?!?/p>
裴子均死死盯了沈秋庭一會兒,沒有在他臉上看到半分玩笑的痕跡,眼中的光慢慢黯淡了下去。
他從小看到大的師弟怎么可能是這種人?
送走了失魂落魄的裴子均,沈秋庭嘆了口氣,問道:“這件事跟掌教師兄說了嗎?”
白觀塵怔了一下,搖了搖頭:“還沒有來得及說?!?/p>
沈秋庭道:“今日便一并說了吧?!?/p>
祁思南的反應比沈秋庭想象中要平靜得多。
他將失手打碎的茶盞碎片一片片地收拾起來,平靜道:“這件事我知道了,等手頭上的事處理完,我會將林瑯叛出師門的消息公告出去的?!?/p>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事實到底如何,等下次見到阿瑯,我會仔細問問他。”
他是凌云閣的掌教,身上擔著整個正道的擔子,不能因為一己私情將這件事瞞下來。但他也是林瑯的師父,無論是真是假,他總要先聽聽徒弟的話。
沈秋庭忽然意識到,這個當年一直跟在他跟白觀塵身后跌跌撞撞的小師弟是真的長大了。
無論他當年是不是被逼無奈才趕鴨子上架當了這個掌教,他都將自己該做的事情做得很好。
他沒有再多說什么,拉著白觀塵離開了。
從祁思南的地方出來之后,沈秋庭的心情一直有些低落。
大概這種類似于識人不清人心易變的事情,總是容易讓人不痛快。
白觀塵沒有說什么,只是不動聲色地將他的手扣進了自己的掌心里。
沈秋庭偏頭看他,忽然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我們能永遠一起修行、一起除魔衛(wèi)道嗎?”
他并不是一個喜歡奢求永恒的人,甚至更多時候更偏向于今朝有酒今朝醉。只是在此時此刻,他忽然很想有個什么人能跟他證明一下永恒的存在。
白觀塵搖了搖頭。
沈秋庭一瞬間覺得自己真是傻得冒泡,松開了白觀塵的手,先往前走了幾步,道:“走吧,去巡邏?!?/p>
白觀塵在他身后,十分慎重地開口:“我可能活不到永遠,但只要我活一天,便陪你一天?!?/p>
連天地都是有限的,永恒本來就是一件很虛無縹緲的事,倒不如將全部的生命作為界限,也算是有始有終。
沈秋庭回頭看了他一眼,沒對這句話做出什么評價,只是道:“走吧?!?/p>
冰原深處,一座不大的血池正在翻滾沸騰。
鮮血在其中涌動不休,散發(fā)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人跡罕至的血池邊上忽然走來了一個裹著黑色斗篷的人,他在血池邊上站了一會兒,取下了斗篷的帽子。
紀明川的臉露了出來。
他眸光沉沉地看著翻騰不休的血池,慢慢抬了抬手。
一塊血玉制成的鎮(zhèn)紙從滿池鮮血中飛了出來,落在了他的掌心里。
失去了血玉的血池慢慢平靜下來,池中的鮮血像是被什么不知名的力量吸收了一樣,慢慢消失,露出底下干涸的池床。
紀明川看了一眼手上的血玉鎮(zhèn)紙,像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這是最后一塊了。
紀明川離開后不久,一個身著白衣的女子從血池之上緩緩顯出了身形。
那女子看起來年歲不大,生得眉清目秀,卻渾身上下都被陰氣繚繞著,臉色也白得嚇人,一看便知道是個鬼修。
正是離開鬼鎮(zhèn)之后的周曉蕓。
她慢慢攤開手掌,里面赫然是一塊跟紀明川方才拿走的東西一模一樣的血玉鎮(zhèn)紙。
周曉蕓緩緩收緊了手掌,血玉無聲無息地在她的掌心中化為了齏粉。
血玉化成的粉末在半空中散開,落在干涸的血池中,跟血池底下的泥水混成了一團。
她撥弄了一下腕上系著的銀鈴,沒有血色的唇勾起一個滲著涼意的笑。
她很快就可以報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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