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實在疼得厲害,連話都懶得說了。
來來回回數(shù)到第一百三十九只,陣法外忽然傳來七嘴八舌的聲音:“白仙君!是白仙君過來了!”
外面走過來一個白衣黑發(fā)的劍修,五官精致而冷冽,手上握了一把霜白長劍,單單往那里一站,就像是北域冰原上終年不化的堅冰。
沈秋庭看了一眼,又重新垂下了眸子。
他自得其樂地想,也挺好,有個熟人在,也好給自己收尸。
他一邊想著,一邊伸手動了一下陣盤,把來人放了進(jìn)來。
白觀塵伸手掐了個訣,擋住了試圖跟過來的正道修士。
雖然在眾人口中窮兇極惡,但沒有人否認(rèn)沈秋庭天生就生了一張招桃花的臉,單是看著,就讓人忍不住怦然心動。
白觀塵盯死了沈秋庭的臉,開口:“沈秋庭,我告訴過你,讓你等我回來?!?/p>
沈秋庭倒是不記得他說過這件事了,只是都到了現(xiàn)在這種境地了,也就不在意地往身后的樹上一靠:“等不及啦,就先走了?!?/p>
這架勢,竟恍惚有幾分年少時在酒家飲酒擲杯的影子。
兩個人就這樣沉默了一會兒。
沈秋庭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已經(jīng)被陣法融化掉的右手,忽然一笑:“師弟,我好像有點疼。要不你行行好,一劍殺了我得了?!?/p>
他不是個能忍疼的人,這么說了,就是真的疼了。
白觀塵也看向他的手,握劍的手緊了緊,聲音低沉:“嗯,忍著點。”
合格的劍修手只要握上了劍,就一定是穩(wěn)的。
下一瞬間,飲雪劍出鞘,直接刺進(jìn)了沈秋庭的心口。
速度太快,以至于沈秋庭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劍尖已經(jīng)挑斷了他的心脈。
這姓白的,說殺就殺,連點準(zhǔn)備都沒有。
沈秋庭艱難地喘了一口氣,口中嗆咳出紅到發(fā)烏的血,笑了一聲:“……謝了。”
他原本還想叮囑白觀塵照顧一下凌云閣那幫小兔崽子,可轉(zhuǎn)念一想,他早就叛出師門,不再是凌云閣大師兄,凌云閣也早就跟他沒什么瓜葛了。
也罷了。
這樣算來,他這一生倒也是無牽無掛得很。
他眼前一陣陣發(fā)黑,慢慢扯著他滑向無邊的黑暗里。
油盡燈枯的太陽仿佛在這一刻忽然墜下了西山去,原來已經(jīng)是日暮了。
沈秋庭最后一個念頭就是,原來話本里那些生離死別都是騙人的,人死之前壓根就沒有多少時間磨嘰。
死便是死了,連半點痕跡也不會留下。
白觀塵從沈秋庭的胸口抽出長劍,拿帕子仔細(xì)擦干凈了長劍上沾染的血。
擦到最后一下的時候,他持劍的手忽然顫了一下。
他恍若未覺,將最后一點血跡擦干凈,扔掉了帕子。
來圍剿魔頭的人群被遠(yuǎn)遠(yuǎn)隔在禁制之外,只看到白仙君跟魔頭說了兩句話,就把魔頭斬在了劍下。
魔頭伏誅,人群轟動起來。
沈秋庭的尸體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化成了一灘血水。
狂喜的人群中忽然擠出了一名女修,伸手?jǐn)r下了白觀塵。
白觀塵的思緒有些散,愣神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這女修是沈秋庭的妹妹,沈花醉,也是他們兩個人的師妹。
沈秋庭生前,應(yīng)當(dāng)是極疼她的。
沈花醉臉上滿是焦急,帶著一點希冀問:“我哥呢?”
見白觀塵不回答,她提高了聲音,又問了一遍:“我哥呢?我問你話!”
白觀塵看她一眼,說:“死了?!?/p>
“死了?怎么會……”沈花醉失神地喃喃了一會兒,忽然狠狠地推了一把白觀塵,“怎么死的!他怎么會死?你怎么看著他的?”
白觀塵任由她發(fā)泄怒氣,只說了一句話:“我殺的?!?/p>
沈花醉怔怔地落了淚,松開抓住他的手,難以置信地?fù)u著頭:“你怎么下得了手……”
白觀塵語氣平靜到近乎冷漠:“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誅之。有什么不對嗎?”
沒有不對。
也不會不對。
魔尊伏誅,往后就又是一個嶄新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