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化龍
“把這老頭給我攆出去!”
嘩啦一聲桌案上擺設(shè)被盡數(shù)掃平在地,單超粗喘半晌,在親信驚懼的視線中起身緩緩道:“……把太醫(yī)請出去。備車,準備進宮。”
謝云的情況急劇惡化, 脈象微弱氣??仗?, 更讓單超恐懼的是他體內(nèi)那股不斷流轉(zhuǎn)的、修習(xí)內(nèi)家功夫?qū)S械恼鏆庀Я恕?/p>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中毒?急???怎么可能短短數(shù)日間就發(fā)展成這樣?!
單超受命輔政,與其他幾位輔政大臣一樣擁有隨時進宮的權(quán)力, 車馬進了玄武門便直奔靈鸞宮,到了宮門前請見明方士, 明崇儼卻閉門不見。
“先生在內(nèi)冥思,說除非陛下召見,否則絕不……”
小弟子聲音哆哆嗦嗦, 只覺頭頂這位將軍的視線如有千鈞之力, 令人畏懼得說不出話來。
“將、將軍如有要事,待小的先記下來,等先生出關(guān)后……”
嘩啦!
小弟子膝蓋登時一軟, 只覺疾風(fēng)掠過身側(cè),單超已頭也不回地越過他,登上宮階來到了緊閉的大門前。
這是要干什么?小弟子臉色煞白,一句“將軍手下留情”還來不及尖叫出口,就只聽單超拔劍出鞘,爆發(fā)出雷霆般撼動人心的暴吼:“明——崇——儼!”
轟隆——!
厚重殿門在龍淵劍下四分五裂,濺起無數(shù)木屑和塵土!
大殿內(nèi),明崇儼睜開眼睛,與香煙繚繞中俯視蒼生的神佛相對視,陰影中眼底閃爍著微微的悲哀。在他身后十丈之外,單超逆光站在殿門口的廢墟中,胸膛呼出灼熱的氣息,青筋暴起的手將龍淵一寸寸插入劍鞘。
“謝云病了?!眴纬统恋溃盁┱埾壬偈┚纫淮?,救命之恩必有厚報?!?/p>
明崇儼反問:“當(dāng)年在濮陽行宮初見將軍時,在下是如何說的,將軍還記得嗎?”
一陣令人心悸的沉默,眾弟子站在遠處宮階下,畏懼地望著他們。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單超一字一句嘶啞地重復(fù):“……謝云病了,煩請先生再施救一次……”
明崇儼終于無奈地站起身,嘆息道:“天意如此,就勉強看看罷?!?/p>
然而單超“請”明崇儼回到府邸時,卻發(fā)現(xiàn)謝云將病榻前伺候的人都趕了出來,寢室鏤花門緊緊關(guān)閉,從門下隱約可見透出微弱的青光。管家?guī)еP戰(zhàn)戰(zhàn)兢兢站在花園里,單超心生不對,上前扣了扣門問:“謝云?”
里面毫無人聲。
“……謝云?開門!”單超暴怒道,尾音竟夾雜著難以掩蓋的恐懼:“快開門!”
光當(dāng)一聲重響,單超竟然把門一腳踹開,沖了進去!
床幔層層垂落,縫隙中傳出嘶啞的喘息聲,仿佛是痛苦中虛弱的掙扎。單超上去就要掀開床幔,卻被尾隨進來的明崇儼攔住了,繼而輕輕佻起一角,嘆道:“謝統(tǒng)領(lǐng)?!?/p>
單超僵立在原地,呼吸停滯住了。
床上竟盤踞著一條小龍!
小龍周身散發(fā)出柔和的青光,頭顱埋在身軀中隨呼吸起伏,泛出蒼金光暈的龍爪緊擰著絲被,在極度的痛苦中微微痙攣。
“……謝云……”半晌單超微微搖頭,絕望道:“這是怎么回事?!”
明崇儼向前伸出手,似乎想去觸碰青龍,卻只見它敏感地向后一避,方士立刻謹慎地停住了。就在這時單超搶上前,發(fā)著抖撫摸它頭頂?shù)镊[片和龍角,只見青龍終于嗚咽一聲,抬起頭顱望向單超。
它原本蒼勁的深青已褪成了淺碧,鱗片脆弱不堪,稍微一動便簌簌龜裂。但即便如此,它還是掙扎著探過身軀,留戀地蹭了蹭單超的手。
隨著這個動作,單超和明崇儼同時色變,都看見了它一直埋藏起來的某個部位——
龍頸上,有一塊鱗片被活生生撕下來了,露出了巴掌大一塊淋漓的血肉。
“逆鱗!”明崇儼失聲道。
龍有逆鱗,無堅不摧,而觸之必死,堪稱青龍身上最為致命的一點。
而眼下這塊珍貴的逆鱗消失不見了。
誰弄的?這是怎么回事?!
單超發(fā)出錯亂沙啞的喘息,最近發(fā)生的事一樁樁一件件從腦海中掠過,某個可怕的念頭從內(nèi)心深處呼之欲出。他把小龍摟在懷里,嘴唇微微闔動著,剛要抓住明崇儼問什么,忽然聽見床幔外傳來管家的聲音:“將軍、將軍!戴相、張相一同上門來請,說宮內(nèi)發(fā)生要事……”
單超想也不想:“什么事?不見!”
“十萬火急!”管家尾音都變了調(diào):“戴相說,今兒見不著您,就要治國喪了!”
單超一股邪火直沖頭頂,一句“那就讓小皇帝滾去死吧!”剛要咆哮出口,卻被明崇儼死活按住了,小聲道:“宮內(nèi)必有大事,不能拒之不見,萬一兩位宰相起了疑心,待會硬闖進來……”說著以眼神示意床榻上的小青龍。
青龍緩緩縮回身體,蜷縮在絲被一角,痛苦地窩住了失去逆鱗的脖頸。
“這里有我照應(yīng),將軍還請速去?!泵鞒鐑懊C然道:“一旦情況有變,我立刻使人傳話,不必擔(dān)心?!?/p>
管家亦道:“戴相、張相二人正候在前廳,不斷催促……”
單超無奈,只得俯身用溫暖干燥的手撫摸青龍的鱗片,起身匆匆去了前廳。戴至德、張文瓘兩人正等在那里,一見到他立刻大步迎上前,兩張久經(jīng)宦海的老臉上竟然都帶著難以掩飾的驚慌。
單超一瞥他們身后,桌案上空空如也,兩人竟是連茶都沒令下人上。
“勞駕兩位相公久等,是在下的過錯。只是今日家眷突發(fā)急病,實在走不開……”
單超的先聲奪人沒有起到任何效果,戴至德一句話就把他鎮(zhèn)住了:“宮中使人傳話,圣上意欲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