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歡你,你看不出來嗎?”顧云禮直截了當地戳破了那層窗戶紙。
“這不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的嗎?他喜歡我難道你這個當大哥的不舒服……”
許重霜忽然想起了睡前顧云逸問自己的那個問題。
“他喜歡學校里的一只流浪貓,但是那只流浪貓不肯跟他回家,他就假裝被那只流浪貓抓傷了,學校開始了清理流浪貓的活動,那只流浪貓被碾得無處可去。他慫恿自己的同學用磚頭砸傷那只流浪貓,然后他再扮演救世主的角色把那只流浪貓送去醫(yī)治。現(xiàn)在那只流浪貓,就是你到我們家的時候看到的那只?!?/p>
許重霜愣在那里:“他……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他一直都是這樣的。我不想你成為他的貓,明白嗎?也不希望我弟弟覺得,這世上的人心也是他用手段就能得到的?!?/p>
說完,顧云禮就離開了這個房間。
從那天之后,許重霜就把臥室的門鎖了起來,哪怕早上起來發(fā)現(xiàn)顧云逸抱著被子可憐兮兮地靠在門口睡著,他也只是拍醒他讓他回去自己房間里睡覺。
他和顧云禮都是在權利侵軋的alpha家族里長大,明白什么時候該狠下心來。
這樣的刻意疏離一直持續(xù)了很久。
曾經許重霜以為以顧云逸的智商,顧家會培養(yǎng)他,讓他成為顧云禮日后的助力。但是沒想到顧云逸卻在藝術的道路上一去不復返。他初中二年級的時候就拜在了一位現(xiàn)代大畫家的門下了,而且還獲獎了。
那一年許重霜大學剛畢業(yè),畢業(yè)典禮上顧云逸送了他一幅畫。
畫上的是許重霜和他高中時代的初戀打著傘走在雨中。
很美,那一刻許重霜的眼眶濕潤了。
所以,顧云逸獲獎的作品展出的時候,許重霜也買了一束花去看他。
那甜的顧云逸穿著西裝,像個大人一樣把頭發(fā)梳到了腦后,他的五官更加俊美挺拔,大步向著許重霜走來,一把將他抱住。
“我還以為許大哥不會來呢?!?/p>
那時候許重霜以為,顧云逸長大了,小時候的“喜歡”終于放下了。
顧云逸逃掉了晚宴,拉著許重霜跑了。
他們在24小時快餐店里吃著漢堡,顧云逸毫無形像地大口往嘴里塞。
“霜兒哥哥,明天要不要到我的畫室參觀?”
顧云逸一邊說一邊用手背擦著嘴角的醬汁,許重霜扯了餐巾紙給他擦嘴。
“你怎么還跟小孩兒一樣?!?/p>
“我可想馬上長大,變成alpha,標記你。”顧云逸睜大了眼睛,學著小時候的語氣說。
那樣子,就像是在調侃自己小時候說的胡話。
“明天不行。明天我要去見一個朋友?!痹S重霜說。
“什么朋友啊?”顧云逸把漢堡放了下來。
“一個有好感的朋友。”
“你以前不是喜歡一個beta女生嗎?這么快就要去喜歡別人了嗎?”顧云逸的聲音冷了下來。
許重霜覺得他才十四歲,還是覺得愛情就是一輩子只愛一個人那樣簡單美滿。
“她是個omega,叫江小冉,很堅強很獨立。我中學時代因為喜歡羅茜,還帶著羅茜離家出走什么的鬧出了很多事,但是江小冉一直在幫我們。她很了解我?!?/p>
“我也很了解你。那你為什么不跟我在一起?”顧云逸問。
“因為……你是……”
“因為我是顧云禮的弟弟?因為顧云禮跟你說我是一個為了得到想得到的東西而不擇手段的小魔鬼?還是因為你是一個alpha但是你軟弱到沒有接受另一個alpha的勇氣?”
忽然之間,顧云逸的周身散發(fā)出一陣龍涎香。
這股信息素的味道,許重霜也在顧云禮的身上感覺到過,他們剛分化的時候曾經因為好奇在一起pk過信息素,勝負未分結果被投訴,兩家的家長跑到alpha管理委員會把他們領回來。
顧云逸的信息素比顧云禮的更加陰冷,就像冬季濕冷的海面,從萬里海底掀起巨浪,沖向許重霜。
“云逸——你干什么!”
這里是公共場合,一旦被發(fā)現(xiàn),哪怕顧云逸年紀小,但是這種程度的信息素他也會被關緊閉。
但是顧云逸卻一動不動,一雙眼睛看著許重霜。
龍涎香的信息素越來越沉,快餐店里的alpha客人們受到碾壓,有的呼吸失常,有的甚至趴在餐桌上狼狽著起不來。
“為什么不選我?為什么?”顧云逸不斷重復著那個問題。
現(xiàn)在店內已經很混亂了,許重霜如果再釋放信息素,那些倒地的客人就真的要沒命了。
“云逸!云逸!我在這里,你停下來!你現(xiàn)在停下來!”
但是顧云逸完全失控了,許重霜逆著這股巨大的信息素海嘯,手刀砸在了顧云逸的后頸上。
可是他沒想到顧云逸竟然料到了他要做什么,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扣住了許重霜的后腦。
當那個瘋狂的吻落下來的時候,許重霜全身都是冰涼的。
他看到了顧云逸眼睛里充斥著鋪天蓋地的占有欲,他甚至無法掙脫他的懷抱,每一次掙扎顧云逸就會釋放更多的信息素,快餐店的老板已經打電話通知alpha管理委員會了。
當顧云逸被帶走的時候,對著許重霜的耳朵說了一句話:“這樣你永遠都忘不了我了?!?/p>
那天晚上,許重霜和顧云禮蹲在24小時便利店的外面喝啤酒抽煙。
“我跟你說的事兒,你怎么就不放心上呢?”顧云禮彈了彈煙灰。
“是我錯了……我總期待著他會永遠像個小團子一樣單純可愛?!?/p>
“你就是太寂寞了。從小我們就被教育要經得起算計、看得透人心。可我們也是人,心里面也有柔軟的地方。我要是小幾歲就好了,估計會比較得你的疼愛。”
“得了吧。我會抽死你?!痹S重霜回答。
從那之后,許重霜再也沒有見過顧云逸。
直到許重霜和江小冉結婚的第三天,他才知道顧云逸出了車禍,傷到了大腦。
他本來是像顧云禮一樣的優(yōu)質alpha,但是顱內大出血壓迫到了神經,手術傷害了他腦后產生alpha信息素的垂體。醫(yī)院提純了顧云禮的信息素,用來平衡和修復他的垂體,但是即便康復之后他也無法恢復之前的信息素水平了。
許重霜拿出手機看到了顧云逸發(fā)給他的最后一條信息:我想看你一眼,想看你笑起來的樣子。
他在懇求他,如果他在許重霜的婚禮上出現(xiàn),不要趕他走。
“你要不要去看他?他現(xiàn)在恢復得挺好的?!鳖櫾贫Y曾經問過許重霜。
“不看了?!?/p>
在那之后,很有默契的只要許重霜去顧家做客,顧云逸就會去同學家。他的畫展再沒有給許重霜寄過請?zhí)?/p>
再后來,顧家出了大事,顧云禮在宋可斕分娩的時候信息素失控,被送去了alpha管理委員會隔離。
他的情況每況愈下,甚至無法像從前一樣交流。
許重霜感覺到了深深的寂寞,他每次去看顧云禮,都會被他當成敵人。
后來許星然出生,這對于許重霜來說是最大的慰藉。
許重霜在育嬰室外的走廊上看到了顧云逸。
他笑著隔玻璃墻逗著里面的小嬰兒,不需要任何人的介紹,他都能輕而易舉地認出里面哪一個是許重霜的孩子。
顧云逸知道許重霜就在走廊的另一頭,他沒有回頭。
許重霜沉默著站在那里,沒有叫顧云逸的名字。
維持著他們相安無事的默契。
再后來,江小冉得了腺體癌,顧云禮和許重霜的“云霜基金”日以繼夜的研究轉化劑,希望能挽救江小冉。但是研究最關鍵的時刻系統(tǒng)被病毒感染,導致研究失敗。許重霜一直站在江小冉的墓碑前,一動不動足足一整個晚上。
午夜的時候,顧云逸來看過許重霜,他那時候是快高考的年紀了,拎著啤酒來看許重霜。
“許大哥,如果被我標記就能救江小冉,你救不救她?”顧云逸問。
“救啊。你現(xiàn)在就標記啊……看她會不會醒過來……”如果是從前,許重霜被顧云逸問這個問題,估計會直接給顧云逸一拳,但是現(xiàn)在所有他在乎的人都不在身邊了,自己也沒有脾氣了。
“所以以前你離我那么遠,卻可以為了江小冉被我標記。她是最重要的?!?/p>
顧云逸走的時候對許重霜欲言又止,口型似乎是“我不后悔”。
那時候許重霜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后來他才知道,研究室的病毒是顧云逸投放的,顧云禮是被算計逼瘋的,云霜基金在自己和顧云禮不注意的時候,早就被顧云逸控制了。
這個名為“伊甸園”的組織,就像一張看不見的網,將一切網住。
當這張網被撕破的時候,顧云逸倒在許重霜的面前,抓住他的腳踝,乞求被他標記。
許重霜只是看著他,他從沒有真正了解過顧云逸,他對他所有的愛惜和憐憫都隨著真相而消散了。
顧云逸最終被alpha管理委員會帶走,他這一輩子都無法離開那個房間。
“你要不要去看他?”顧云禮問。
“不去了。”許重霜頓了頓又說,“我把密碼箱里的東西給他了。”
顧云禮愣了一下,像高中時代那樣搭著許重霜的肩膀說:“霜兒,你有沒想過答應了云逸的追求,做了我們顧家的媳婦兒,這一切都不會發(fā)生?”
“不,這一切還是會發(fā)生。他依然會容忍不了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你還是會被當成神經病被關起來。他依然會容忍不了我和你竟然有共同的事業(yè),他會想盡辦法把'云霜基金'占為己有。他會耿耿于懷你的出類拔萃,他比我們更懂得仰望者的心態(tài),所以他才能拉攏林懷恩和程渙。我們用前途籠絡人心,而他用'超越顧云禮'的夢來蠱惑人心。這一點,他永遠比我們更厲害。他會一遍又一遍地去驗證他比你更優(yōu)秀的地方從而獲得滿足感。”
顧云禮無奈地笑了:“但他還是我弟弟。”
“是啊,其實云逸沒有錯。他只是天性如此?!?/p>
而顧云逸在alpha管理中心特制的房間里一遍又一遍地要求見許重霜,直到許星然拎著一個箱子來見他。
“這是那個你一直很想得到的密碼箱。你一直以為里面是alpha強化劑,但它本來就是為了你而研究的東西。”許星然把箱子打開,里面是一段視頻。
視頻是搖晃的,畫面里的許重霜還很年輕,他笑著說:“云逸,我知道你一直很介意那場車禍讓你無法達到優(yōu)質alpha的信息素級別,所以我和你大哥資助了一項研究,以云禮的信息素為融合誘導劑,誘導你腦垂體關于alpha信息素的部分二次愈合。希望能夠成功,也希望你變得自信和陽光?!?/p>
顧云逸愣在那里,看著那段視頻,眼睛紅了。
“他會原諒我嗎?”
許星然放下東西就要走。
“你也曾經那么喜歡那個男孩……你明白我的心情對吧?”顧云逸用渴求諒解的目光看著許星然。
“占有欲是我們的天性。所以我永遠占有著他最美好的樣子?!痹S星然笑了一下。
密碼箱里的視頻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那里面也是許重霜年輕時候最意氣風發(fā)的時刻。
許星然回到車上,他的父親許重霜正坐在駕駛席上等著他。
“爸,我忽然在想,顧云逸的那幅《云上少年》畫的并不是安瀾。畢竟他畫的時候沒見過安瀾?!?/p>
“是嗎?”許重霜很淡地笑了一下。
“那一定是他心里最珍貴的意象。每個人都會看到心里面的那個人。比如說顧礪羽就會看到安瀾,我也會看到安瀾。爸爸,你會看到誰?云禮叔叔? ”
許重霜沒有回答他。
日光一片一片透過車窗落在許重霜的身上。
也許,我會看到小時候的顧云逸吧。
作者有話要說:把顧云逸黑化的過程交代了一下
忽然覺得,許重霜這樣的受也挺不錯的(回神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