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歇著,人都病了還干什么活兒?東廠那么多人,不少一個你。這幾日我著人排查城中各處地窖暗室,只要唐十七沒有被送出城,他是死是活,不日便有結(jié)果?!鄙颢i道。
現(xiàn)在進城出城都要經(jīng)過五城兵馬司的查驗,連送葬的棺材都要撬開蓋板確認里面躺的是死尸。五城兵馬司那沒有動靜,十七就應當還在城里。夏侯瀲嘆了口氣,“好吧,不過有消息要立刻告訴我。”
“好,按時吃藥,我把沈問行留在這兒看顧你?!?/p>
夏侯瀲無奈,“我又不是小孩兒,況且不是有蓮香姐在么?”
說到蓮香,沈玦有些頭疼,“蓮香那你好生與她說說,若是說不通,我晚上回來再說?!?/p>
夏侯瀲點點頭。
沈玦站起來走了幾步,剛到山水圍屏邊上又倒回來,緊緊抱住夏侯瀲,“你是我的了,對不對?”
夏侯瀲笑起來,“是你的,都是你的?!?/p>
沈玦這才滿意了,到圍屏后面換了官服,讓夏侯瀲幫著他束發(fā)戴網(wǎng)巾,最后對著鏡子整了整烏紗帽。夏侯瀲做慣了風箏燈籠之類的小玩意兒,束發(fā)的功夫也不錯,一根根都掖得嚴嚴實實一絲不茍。瞧著菱花鏡里的兩個人,倒真像夫妻那么回事兒。
沈玦回宮了,沈問行進來收拾湯碗。夏侯瀲坐在外間的月牙桌邊上喝水,沈問行見了他,上前恭恭敬敬呵腰喊了聲:“娘?!?/p>
夏侯瀲還沒來得及咽下喉嚨的水盡數(shù)噴在了沈問行臉上,沈問行抹了一把臉,甩了甩袖子,道:“您怎么還喝吐了呢?”
“你剛剛叫什么?”夏侯瀲懷疑自己聽錯了。
“娘啊,”沈問行拿抹布擦桌子,“您現(xiàn)在是干爹的對食,可不就是我娘嗎?”他想了想又道,“好像是有點兒不對頭,可叫您爹也不對啊,兩個爹豈不亂套?”
這廝不過小沈玦五歲罷了,認沈玦當?shù)呀?jīng)夠亂套了。夏侯瀲坐在拔步床上脫靴子,道:“得了吧,以前叫什么現(xiàn)在還叫什么?!?/p>
剛想躺回去再睡一覺的時候,蓮香走進來喚了一聲:“小瀲。”
他愣了一下,見蓮香站在門簾后面,忙讓她進來。一面手忙腳亂地從腳踏上下來,在羅漢床上坐定,沈問行搬了張杌子給蓮香坐??蛔郎系南銧t飄著裊裊白煙,窗邊兒上的響玉叮鈴鈴地響。夏侯瀲和蓮香兩個人大眼瞪小眼互看了半晌,誰也沒說話兒,屋子里彌漫著沉默,尷尬得緊。
蓮香是府里的老人了,沈玦不在家的時候,府里一應大小事務都是蓮香在管。這么多年為了沈玦辛苦操勞,他和夏侯瀲這事兒必須得知會她一聲兒。夏侯瀲嘴笨得要命,還沒想好怎么開場,沒想到蓮香就已經(jīng)找過來了。
這么尬著不是事兒,夏侯瀲輕咳了一聲兒,正要說話,蓮香倒先開口了。她從袖子里拿出一大串鑰匙來,笑道:“唉,其實這事兒我早該想明白的。少爺巴巴找了你這么久,怎么可能只把你當兄弟看?你是不知道還沒把你找著的時候,少爺經(jīng)常去你娘留給你的院子里發(fā)呆,有時候坐在廊廡底下,一坐就是一個時辰。要不是對你有心思,怎么會這樣朝思暮想?”
夏侯瀲有些怔怔的,吶吶張了張口,問道:“少爺……那時候就對我有意么?”
蓮香長嘆了一聲,道:“還有當年,你記不記得你在柳州被姓柳的抓到,押去斬首。這消息一傳到京城,少爺什么都不管了,騎著一匹馬就出了京。后來我才知道他是去柳州救你去了,從京師到柳州,跑了十七天,馬兒不知死了多少匹?!?/p>
“何止吶,”沈問行在邊上咂舌道,“魏老賊因為干爹擅離職守怪罪干爹,干爹從晌午跪到黃昏,才保住廠督這頂烏紗帽?!?/p>
夏侯瀲怔怔望著地面,鼻子里慢慢盈滿難言的酸楚。多年前的情形歷歷浮在眼前,他還記得他在死地里沖殺,廝殺之中那個黑衣面具的男人利箭一般沖出亂流,向他伸出蒼白冰涼的手。他那時還不敢相信,后來才知道是沈玦,可他從不知道沈玦為了救他付出多大的代價。
他何德何能,竟得沈玦如此垂青?
視線里一串黃銅鑰匙遞進來,他抬起頭,看見蓮香含著淚微笑,“你這孩子,打小就跳騰,誰知少爺怎么想的,竟看上你這潑猴兒。也罷,少爺吃了太多苦,只要他順心遂愿,我心里頭就高興。這是家里中饋鑰匙,今兒起就交給你了?!?/p>
夏侯瀲搖搖頭,把鑰匙推回去,“我腦子笨,干不了這活兒,蓮香姐,還是您管著吧?!彼焉騿栃欣^來,按著他坐在杌子上,“他從前跟我說以前的事兒凈挑不痛不癢的說,今日你們一說我才知道他瞞了我這么多。正好今天沒事兒干,蓮香姐,小沈公公,麻煩你們告訴我,少爺這些年到底經(jīng)歷了多少?他吃了多少苦,挨了多少難,我統(tǒng)統(tǒng)都要知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