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沉吟一陣,站起身,拍桌道:“魏德那老賊定是要看到本宮病得快死了才罷休,那就如他所愿。稱病,閉宮門!”
另一邊,沈玦出了承乾宮才掏出繡帕捂住額角,低頭一看,護領(lǐng)已經(jīng)被染紅了一片。小太監(jiān)沈問行候在天街上,見沈玦這模樣唬了一大跳,忙問道:“干爹,您這是怎么了?”
這是沈玦今年開春的時候認的干兒子。太監(jiān)沒法兒生養(yǎng),認親是常有的事兒,孤身一人,認個干兒子圖個熱鬧,親親熱熱叫干爹叫干兒,聽著喜慶,老了死了,便讓這干兒給自己送終。
可沈玦要的不是熱鬧喜慶,而是為了培植自己的羽翼。收干兒就意味著提攜幫襯,相對的,他自然就成了沈玦最忠心的心腹。
沈問行今年十二歲,八歲時入的宮,沒進宮的時候是個走街串巷的小乞丐,坑蒙拐騙無惡不作,他轉(zhuǎn)著眼珠子想轍兒的時候,那蔫兒壞的模樣有幾分像夏侯瀲?;蛟S也是因為這個緣故,沈玦才認他當兒子。
“無妨,一點小傷?!?/p>
沈問行看了心疼,他干爹天仙似的容貌,破相了可怎么好,“兒子那兒有些凝肌膏,一會兒拿過來給您使,保管不留疤?!?/p>
沈玦搖頭說不必,問道:“吩咐你辦的事兒如何了?”
“有些眉目了,南邊兒傳來話,在苗疆找著了當?shù)仃壤希f五十年前有一群黑袍面具人買走了所有躑躅花和花種,還帶走了一些藥師。被帶走的藥師再也沒回去過。這事兒蹊蹺得很,我看這些黑袍人就是伽藍刺客,那些藥師八成是被殺人滅口了?!鄙騿栃屑毬曊f道,接著從懷里掏出一張紙,遞給沈玦,“這是那老人畫下的躑躅花,兒子已吩咐人按照這樣子找了。苗疆花植豐茂,定還有野生野長的躑躅花?!?/p>
“不錯,”沈玦點頭道,“分兩撥人,一隊繼續(xù)搜尋躑躅花,一隊查探那些黑袍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兒。若有消息立刻告訴我。”
沈問行點頭哈腰,末了不忘拍個馬屁,“虧得干爹博聞強識,若非您在云貴地方志上發(fā)現(xiàn)躑躅花毒性與七月半相似,咱們現(xiàn)在還在兜圈子呢?!?/p>
沈玦卻還嫌不夠快。他能慢慢查,可夏侯瀲等得了么?這幾年他也一直在查探夏侯瀲的消息,可江湖上壓根兒沒這號人物。不知道是那小子根本沒有混出個名堂,還是已經(jīng)死了。
沈玦壓了壓嘴角,沒言聲。沈問行覷著他的神色,他不笑的時候眉目里都透著清冷的味道,像冬日里橫斜梅枝上的白雪,朦朦空山里的月光。
與沈問行分別,沈玦回房換了身干凈衣裳,徑自去魏德那回話。
天色暗了,煌煌燈火次第起了,迢遞連成一片,白晝似的。沈玦進了文書房,太監(jiān)們見了沈玦,紛紛站起身來問候,恭恭敬敬地道一聲:“沈公公?!?/p>
沈玦微微頷首,便算是打過了招呼,踅身轉(zhuǎn)過落地屏風,帷幕后面,魏德用銀鉤子逗弄著鳥籠里的雀兒,漫不經(jīng)心道:“回來了?”
“義父萬安?!?/p>
魏德轉(zhuǎn)眼瞧見沈玦額角上的傷,嗤道:“是個不成氣候的。送十回的參湯打了九回,如此恃寵生嬌,便是有二殿下傍身也沒法兒長盛不衰。”
魏德將銀鉤放在沈玦手里,沈玦恭敬地接了,跟在魏德身后慢慢地走。
魏德撩袍坐在地屏寶座上,撚著腕上被把玩得光滑透亮的菩提子,意味深長地說道:“女人家,有了榮寵和兒子就以為有了一切。理是這么個理,可事兒不到最后,誰知道鹿死誰手?何況??褓里的孩子,能不能長大還不一定呢?!?/p>
如此大逆不道的話,沈玦聽了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依舊神色平靜,仿佛魏德在說的不過是家長里短。
魏德留心看著沈玦,見他面容波瀾不驚,方滿意地笑了,“玦兒,你的火候到了。肖閆那個不中用的,強占別人的田莊,被御史臺那幫酸儒參了一本,皇上要撤了他。東廠提督之位不可無人,咱家已向陛下請了恩旨,明日你便去東廠吧。”
沈玦睫毛輕輕顫了一下,他俯首跪地,聲如佩環(huán)相擊。
“謝義父。兒子定當為義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