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十七搖頭,“沒見過。對了對了,你這么一說我想起來了,有個人你見了別心軟,千萬要下狠手?!?/p>
“誰?”
“緊那羅,書情?!?/p>
夏侯瀲一愣,“我?guī)煹埽。俊?/p>
唐十七看香已經(jīng)熄了,急道:“詳細(xì)的我沒空跟你說,你按我說的做就行。”
夏侯瀲只好作罷,拉他到雪洞出口指引他脫逃方向,道:“我去幫你引開番子,你跑得快點兒?!?/p>
走到明亮處,天光照下來,唐十七這才看清楚夏侯瀲的臉。夏侯瀲長得比他高了一截,方才又是打斗又是躲番子,進(jìn)了洞又黑不溜秋一片,急匆匆地都沒有看明白,夏侯瀲這張新臉竟然和沈玦畫的男人一模一樣,唐十七登時驚呆了。
天爺啊,沈玦那個死太監(jiān),竟然對他老大有這等齷齪的心思,他老大還拿沈玦當(dāng)好兄弟?唐十七結(jié)結(jié)巴巴道:“老大,那個沈玦、沈玦他……”
“在那邊!”番子的叫喊忽然響起。
兩人同時一驚,只見花苑回廊上一列番子朝他們跑過來,黑色的曳撒連成一片烏云,嵌金的刀鞘在陽光下亮得逼人。
唐十七拉住夏侯瀲,急急說了一句:“沈玦沒安好心,小心!”便躍過山石,飛也似的逃了。
夏侯瀲來不及思量他說的話,忙趕出去攔住番子,喝道:“都停下,慢點追?!?/p>
一個番子叫道:“什么意思?”
外面有鞘盯著十七,得幫他做做戲。夏侯瀲道:“要追,但是不能追上?!?/p>
“你什么人,我們憑什么聽你的?”那個番子冷笑,“夏侯瀲,別仗著和督主有點兒交情,就在我們面前耀武揚威。別忘了,你和我們是平級。”
“今天起不是了?!鄙颢i的聲音遙遙傳過來。
眾人轉(zhuǎn)過身,只見沈玦負(fù)著手走過來,那樣高挑的身條兒,天光照在他身后,讓他周身都鍍了一層金似的,像天邊走下來的仙人。眾人都俯首作揖,默默退后一步。
沈玦眼波一掃,不怒自威,“即日起,夏侯瀲更名沈瀲,繼任東廠大檔頭,為十八檔頭之首。爾等都要聽他號令,聽明白沒?”
“是!”
“好,去追吧,但不許追上?!鄙颢i揚了揚手。
眾人道了一聲喏,腳步紛紛地去了。
轉(zhuǎn)眼看沈玦,正好和沈玦的目光對上。沈玦沒問他為什么要放走刺客,只讓沈問行上前來。沈問行手里捧著一柄刀,刀鞘本就是黑色,被火熏得更黑了,看起來像一把燒火棍,有點寒磣。
沈玦道:“庫房里的極樂果連帶伽藍(lán)物什都燒沒了,只剩下幾把刀,我看這把有點意思,拿過來給你瞧瞧。”
夏侯瀲接過刀,拔出來一看,三尺長的刀身,吞口刻著寶蓮紋,刀身通體漆黑,陽光灑在上面,暗金色的光澤流淌。夏侯瀲轉(zhuǎn)動手腕,刀刃映出他鋒利的眉眼,上面刻著“步生蓮”。
“它也是黑刀。”夏侯瀲說。
沈玦點點頭,“也是西域鑌鐵鍛的,這是誰的刀?你們伽藍(lán)還有誰也用黑刀么?”
夏侯瀲搖頭,“沒有了。這是弒心的刀,給我干嘛,拿走。扔了還是放庫房,都隨你?!毕暮顬嚢训哆€給沈問行。
沈玦心里有數(shù)了,讓沈問行收著刀,和夏侯瀲并肩走著,才問道:“方才怎么回事?”
夏侯瀲把唐十七的事情告訴他,只略去了說他沒安好心那一句。不知道十七為什么要這么說沈玦,沒安好心?他夏侯瀲只有爛命一條,都已經(jīng)給了沈玦了,還能有什么好圖的。他又想起書情,那小子叛逃伽藍(lán)怎么又回來了?被抓回來的?聽十七這話頭好像還變了個人似的。夏侯瀲覺得憂心,卻也暫且無計可施。
沈玦聽完沉吟了一會兒,讓沈問行下去傳話,令大同衛(wèi)的廠衛(wèi)把侏儒都篩查一遍。夏侯瀲抬起頭來,正看見他在那交代事兒。他剛睡醒,臉上壓了幾道紅印子,夏侯瀲竟然看出幾分可愛來。
能覺得司禮監(jiān)掌印兼東廠提督可愛,天下也只有他一號人物了。夏侯瀲默默按住自己不安分的心,想道,沒安好心的是他自己才對。
雪覆蓋了園子,走在上面沙沙響。樹上吊著冰吊子,一閃一閃發(fā)著光。他們并肩溜達(dá)了一圈,停在廊橋上,底下的池水已經(jīng)結(jié)冰了,厚厚的,偶爾能瞧見底下掠過的魚影,倏忽就遠(yuǎn)去了,像一抹隨意揮就的墨跡。
沈玦忽然喚了聲:“阿瀲?!?/p>
“嗯?”
“以后要學(xué)會狐假虎威?!?/p>
“啊?”夏侯瀲沒懂。
“以后遇見誰不聽話跟你杠,就搬我的名頭。若有誰跟你過不去,也報我的名兒?!鄙颢i乜斜著眼看他,伸手彈了一記他的腦門,“爬這么高的位子要連你都罩不住,我這督主還當(dāng)個什么勁兒?”
拼靠山什么的,總覺得不是男人該干的事兒。夏侯瀲有些不好意思,低低“哦”了一聲。
正聊著一些無關(guān)痛癢的閑話,沈問行急匆匆走過來,道:“干爹,景陽宮的宮女兒去咱們司禮監(jiān)哭訴,說臨北侯那姑娘著實難伺候,今兒又把一個小太監(jiān)打得起不來床,求您把他們調(diào)走,去酒醋面局扛大包都行?!?/p>
沈玦蹙眉道:“他們要調(diào),該去找總管太監(jiān)才是,尋我做什么?”
沈問行躊躇了一會兒,道:“是,那兒子這就去回了他們。”
沈問行弓腰想走,沈玦叫住他,道:“罷了,既然求到我頭上了,也不好坐視不理。叫人,把那丫頭的侯府收拾出來,讓她搬回自己家去。禍害就禍害自己人去,在宮里鬧騰算什么事兒。就這兩個月了,天暖了就讓她滾回自己封地?!?/p>
沈問行笑道:“得嘞,還是干爹心善。”
沈玦想了想,又道:“順帶查一查這丫頭到底什么來歷,怎的養(yǎng)出這等暴戾的性子。她家里人都死絕了,就剩她一個,總覺得有些古怪?!?/p>
沈問行呵腰稱是,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