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懷翎深深望著他,四目相對,祝云璟看到賀懷翎幽深的瞳仁里有什么情緒正激烈翻涌著,他以為賀懷翎在猶豫掙扎,心臟砰砰狂跳了起來,求生的欲望勝過了一切,撲上去用力攥住了賀懷翎的衣袖:“你救救我……你得救我,你必須得救我!”
“殿下……”
賀懷翎似欲說什么,剛開口便又被祝云璟打斷了,他揪著賀懷翎的衣衫,臉上的表情已經(jīng)有些扭曲了:“賀懷翎你得救我!這是你欠我的!”
祝云璟拉過賀懷翎的手,搭在了自己腹部,眼淚簌簌往下掉,哽咽道:“你摸摸看,這個肚子已經(jīng)有四個多月了,里頭是你的孩子,我懷了你的孩子,你不能這么見死不救,讓我們父子一尸兩命!”
賀懷翎倏地瞪大了眼睛,滿眼震驚和不可置信,搭在祝云璟腹部的手不自覺地微微顫抖。祝云璟腹中的胎兒像是感應(yīng)到了什么一般,竟也跟著打起了滾,拳打腳踢地回應(yīng)著隔著一層肚皮觸碰著他的另一個父親。
祝云璟疼得滿頭大汗,合著淚水一起往下掉,賀懷翎將人抱進(jìn)懷里,緊攬著他,聲音顫抖:“殿下……”
祝云璟在他懷里艱難地抬起頭,眼中帶著哀求:“你救不救我……我求求你了,我不想死,就算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救救我,我……”
“別說了,”賀懷翎將人抱得更緊了一些,亦似在懇求他,“殿下你別說了,我?guī)湍?,我一定幫你?!?/p>
昭陽帝要賜死廢太子的消息不多時便已傳遍了皇宮,還在重華殿念書的祝云瑄聽聞后立刻沖去了御書房,想要求見昭陽帝,卻被攔在了外頭,他直接撩開衣擺跪了下去,一邊不停磕頭,一邊沖著里頭大聲喊:“父皇!兒臣求您了!留大哥一條命吧!求求您了!”
沒有人理他,一直到祝云瑄額頭上已經(jīng)磕出了血,皇帝身邊的大太監(jiān)才出了門來,滿臉為難地提醒他:“殿下,您還是回去吧,陛下身子不適,剛剛嘔了血暈了一回,太醫(yī)還在里頭呢,這會兒他不會見您的?!?/p>
祝云瑄淚流滿面:“父皇為什么要賜死大哥?到底為什么?。?!”
“……這,陛下下的圣旨,傳旨的定遠(yuǎn)侯已經(jīng)去了冷宮那邊,您跪在這里也沒有用啊。”
祝云瑄跌跌撞撞地爬起來,轉(zhuǎn)身便往冷宮的方向跑。
賀懷翎攬著已經(jīng)癱軟在自己懷里的祝云璟,抬手撩開他被淚水沾濕黏在臉上的發(fā)絲,低下頭用鼻尖輕輕蹭了蹭他的臉,祝云璟閉上眼睛,難得地乖順,似是這會兒賀懷翎對他做什么他都不會反抗。
賀懷翎看著他這般,既心痛又無奈,過了片刻,待到祝云璟情緒稍稍平復(fù)了一些,他才從懷里取出了一粒藥丸,遞到祝云璟面前,壓低了聲音:“這個藥,你從前用過的。”
祝云璟水光泛濫的雙眼里帶上了一絲疑惑,賀懷翎小聲解釋與他聽:“假死藥,之前你叫人將許翰林從獄里偷出來用的應(yīng)該也是這種藥,這藥服下去后人便會沒了氣息,如同身故了一般,太醫(yī)也驗不出來,藥效能持續(xù)三天,之后便會自然轉(zhuǎn)醒,別怕,你把藥服下去就行了,之后的事情我會安排?!?/p>
自從祝云璟出事后,賀懷翎便一直隨身帶著這種藥,原是打算或許有朝一日情況緊急時能派上用場,卻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么快。
祝云璟捏著那粒藥丸,依舊有猶疑,賀懷翎嘆氣:“殿下,我不會騙你的,事到如今,我再騙你又有何意思?你若是愿意信我,就把藥服下去吧?!?/p>
祝云璟看著賀懷翎,眸光閃了閃,他并不信賀懷翎,但死到臨頭,已經(jīng)沒有其他的路可選了。
沉默片刻,祝云璟將藥送進(jìn)嘴里,干脆俐落地吞了下去。
賀懷翎依舊抱著他沒有放,祝云璟渾身一點力氣都提不起來,便也靠著他不動,賀懷翎的手還搭在祝云璟的肚子上,小心翼翼地輕輕撫摸著,感受著腹中胎兒頑強(qiáng)的生命力,四個多月的時間,他竟半點都未曾察覺到。翻江倒海的情緒終究化成了繞指柔,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卣紦?jù)了他全部的心緒。
祝云璟閉著眼睛,有氣無力地提醒賀懷翎:“幫我把肚子纏緊一些,收尸的時候別被人看出來?!?/p>
賀懷翎依言解開了祝云璟的衣衫,將那纏在腹部的布條解了下來,目光觸及他消瘦腰身襯托下愈加顯眼的肚子,頓了一頓,便不忍再看,迅速幫他將布條重新纏緊了。
不知道假死藥會不會傷到孩子,進(jìn)而傷到祝云璟,賀懷翎隱約有些擔(dān)憂,藥效卻已經(jīng)起了,懷中的人像是睡過去了一般,賀懷翎探了探他的鼻息,手指微微有些顫抖。
一刻鐘后,門外侯了許久的太監(jiān)再次進(jìn)來時,祝云璟已經(jīng)躺在地上不動了,擺在桌上的兩樣?xùn)|西,白綾未動,酒杯卻已經(jīng)空了。賀懷翎神情嚴(yán)肅地站在一旁,告知對方:“廢太子已伏誅,去回稟陛下準(zhǔn)備后事吧?!?/p>
‘砰’的一聲響,沖進(jìn)門來的祝云瑄雙目通紅跌跌撞撞地?fù)淞松蟻恚讨螅蟮罾镯懫鹆怂盒牧逊蔚耐纯蘼暋?/p>
賀懷翎沉默站在一旁,閉起了眼睛,無聲輕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