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花葬
阿秀死在了自己的床上,清晨被人發(fā)現(xiàn),死狀詭異至極。
一條手指粗細的藤蔓勒斷了她的脖頸,拖起上半身,懸空著吊在床架上。原本秀麗可人的姑娘,死時瞪眼吐舌,面目猙獰,七竅涌出大股大股鮮血。枕頭被血水洇透了,赤紅一片,深得辨認不出枕布花紋。
在她的尸身之下,密密麻麻的粉白花瓣鋪了整張床。盛不下的被擠落至地,一團一簇,堆積如丘。
陸桓城進門的時候,窗口恰好吹入一陣寒風。萬千花瓣高高拂揚到空中,凌亂地飛舞,織作一片猩紅血雨,雨里滲透出刺鼻的血腥氣,整間屋子說不出的妖冶恐怖。
與阿秀同住的香絹早已嚇傻,木雕似地坐在地上,她的衣裳與發(fā)間……也落滿了細碎的花。
這死法太不尋常,圍觀的下人交頭接耳,都說必是妖物所殺。
其中一人提到了晏琛的名字,大家起先忌憚陸桓城在場,知道那是大少爺寵著的人,只敢小聲念叨,后來有個膽大的站了出來,開門見山道:“當家的,不是我們胡亂猜忌,你屋里那位晏公子乃是妖物,阿秀就是他殺的!”
一石激起千層浪,之前藏掖的議論齊齊掀上臺面,滿屋嘩然。下人唾沫星子橫飛,紛紛指認是晏琛殺了人,要求主子嚴懲。
陸桓城聞言,臉色驟然轉(zhuǎn)冷,如同三九寒冰。
他記起了晏琛之前說過的話,說下人指著鼻子喊他妖孽。那時晏琛的語調(diào)很畏怯,并不說有多么委屈,只求他不要輕信,將那無端的污蔑當做一陣風,任它輕輕淡淡地吹過。
可原來,一聲一聲帶刺的“妖孽”聽到耳中,竟是這般尖銳傷人,像銀針扎在心口,流最少的血,受最疼的傷。
陸桓城盯著最初開口的那人,厲聲問:“你親眼看到了?”
又環(huán)視四周,叱問:“你們哪一個親眼看到了,給我站出來!”
此言一出,底下立刻鴉雀無聲,每個人都面面相覷,神色猶疑,許久才傳出幾聲低嚷,不依不饒地堅持說晏琛是妖孽。
陸桓城不由得冷笑:“沒有證據(jù),也敢說不是胡亂猜忌,誰給你們的膽子?!”
旁邊呆怔失神的香絹突然驚醒了,發(fā)瘋般地撲上來,死死抱住陸桓城的腿,嚎哭道:“是晏琛殺的!阿秀真是晏琛殺的!她在府里伺候了兩年多,從沒與誰結(jié)過仇,昨天才與晏琛起了沖突,隔天就橫死房中,不是他,還能是別人嗎?大少爺,阿秀死了,妖怪要斬草除根,下一個殺的就是我!你可憐可憐我,救救我,我才十六歲,還不想死在妖孽手里!”
她哭得涕淚交加,癱軟在地,在場無人不為之動容。
陸桓城卻沒理會她,目光清寒而銳利,沉聲道:“他獨居避世,從不招惹你們,你們先挑的事端,如今遭到報應(yīng),居然還有臉反過來咬他一口?晏琛辛辛苦苦懷著我陸家的孩子,昨天被你們砸得險些流產(chǎn),衣裳褲子全是血,自顧不暇,你卻敢信口開河說他殺人!你告訴我,他要是殺得了人,還會被你們幾塊破石頭砸去半條性命?”
周圍依然喧嘩不歇,尖刻的質(zhì)疑與謾罵混雜在一塊兒,忽輕忽重,仿佛一鍋煮開的熱水,聲音悶在水中,每一個字都帶著沸騰的戾氣,每一個字都嗡嗡的聽不清晰。
陸桓城徹底失去了耐性,不愿再作無謂的糾纏,強硬地喝令:“閉嘴!阿秀這條命,我自會報官處置,請仵作前來驗尸,給出一個光明正大的交代。但晏琛的名字,還有你們這些無憑無據(jù)的臆測,我一個字都不想再聽見!昨晚他在我眼皮底下安分守己,半步都沒有離開過,我親自給他作證,誰還嫌不夠嗎?”
他一把扯開尚在痛哭流涕的香絹,轉(zhuǎn)身推門而出,剛邁過門檻,就見陸桓康抱著貍子站在外頭,攔住了他的去路。
陸桓康生得瘦瘦高高,每夜讀書必到子時,所以總掛著兩個黑眼圈。
他向來深居簡出,不問世事,此時突兀地出現(xiàn)在這里,顯然也是準備插嘴議論些什么。陸桓城心煩更甚,張口就道:“康兒,這里沒什么事,你回去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