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石塊足有拳頭大小,分量極沉,打在平常人身上都不是玩笑,輕則淤血堆積,重則臟腑受創(chuàng)。晏琛的肚子正是最脆弱的時候,像一塊初凝的水豆腐,碰一碰就要稀碎,哪里禁得住石頭砸。莫說拳頭大,就算栗子大也能動了胎氣,何況這一擊力道兇悍,直沖腹部而來,幾乎是專程為了害他落胎。
沖擊的力道撞歪了整個肚子,柔軟的腹肉凹進去一大塊。
筍兒好端端睡著覺,突然就被砸痛了肩膀,周身的胎水劇烈激蕩,護著它的這層肚皮像要碎裂了。它嚇得發(fā)瘋,逃命般在宮膜里翻滾,小胳膊小腿用力踢踹,好好的入盆姿勢都顧不著了,小腦袋掙出來,橫七豎八地瞎頂。
極短一剎,晏琛還來不及弄清因果,渾身骨頭已經(jīng)痛軟了。
他站也站不住,按著震顫的肚子踉蹌后跌幾步,肩背撞上墻壁,雙目圓睜,慘白著兩片嘴唇癱坐了下去,仿佛一灘濺起的泥漿,沿著墻面慢慢淌落。
衣帶掙松了,春衫凌亂地散敞,露出一小片動蕩不堪的雪白肚皮。
他像一只垂死的獸,弓身死死抱著肚子,仰起下巴,一聲聲哀凄呻吟,淚水接二連三地從眼中滾落下來。才幾息功夫,汗液就涌遍了全身,好似三伏天的烈陽懸在頭頂,要把體內(nèi)的水分蒸干。
熱汗浸濕了散亂的長發(fā),一絲一縷糾葛成結(jié),牢牢地糊在臉頰和頸子上。
那兩個侍女遠遠觀望了一會兒,見他并無還手之力,才一前一后地從樹影里出來。綠衣裳揣著滿滿一兜石頭,揀起幾塊,又狠狠揚手砸過來,正中晏琛胸口。
“你們……不要砸了……”
晏琛拼命縮著身子,一雙含淚的眸子望著她們,苦苦地哀求——他沒有做錯什么,不要不分青紅皂白就斷了他的活路。
黃衣裳扯扯綠衣裳,緊張地道:“阿秀,那妖孽在看我們呢!”
阿秀細眉一挑,尖刻道:“肚子里的小妖孽都快死了,還敢囂張!看我不弄死他!”
說著捧起一兜石塊,劈頭蓋臉全朝晏琛招呼了過來,又怕晏琛會法術,伸脖子啐他一口,拉起黃衣裳轉(zhuǎn)頭跑沒了影。
那陣密雨似的石塊迎面落下時,晏琛顧不得疼痛,本能地擰過身子,把腹部堪堪護住。
尖銳的棱角戳在背上,劃破衣衫,像被帶刺的棘鞭狠狠抽打。接連幾塊砸中后腦,前額一陣暈眩,血流倒灌,晏琛甚至喪失了短短幾秒意識。胃里猛然反酸,唇角不能自控地溢出一股穢流,俯身斷斷續(xù)續(xù)嘔吐,弄得衣襟一片狼藉。
他無力地伏在墻根下,汗流浹背,下腹不斷抽搐。
腿間漫開了一股濃重的濕意,起初只是潮熱,后來變得滑潤而粘稠。晏琛伸手一摸,五指像剛從猩紅的染缸里撈出來,濕淋淋地往下滴血。
為什么……要這般對待他?
他不是妖孽。
妖有邪念,他沒有。他只是一抹藏于竹的靈,為了親近陸桓城才凝出肉身。除了陸桓城,他對這繁華的塵世,沒有一分一毫的欲求。
一根空節(jié)的竹子,鏟斷了根須就不能活,不像人,還能逃跑,還能反抗。他這樣孱弱,靈魂和愛情朝不保夕,恨不能縮成一粒砂,躲進狹縫茍且偷生,哪里敢為禍人間?
塵世多他一個,當真就嫌擠嗎?
為什么連最淺薄的一分善意,也不愿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