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褚桓方才刺痛的地方開始發(fā)涼發(fā)麻,那股被麻痹的感覺飛快地順著他的左臂蔓延,褚桓頓覺不妙,他立刻把袖子擼了上去,看見自己上臂上果然有一處刺傷,沒流多少血,傷口卻已經變成了黑紫色。
到底是什么傷,怎么來的,褚桓直到這一刻都完全不能理解,他活了這么多年,這樣的事聞所未聞,但是眼下不是考據的時候。他當機立斷,夾住三棱刺的手柄,暫時阻斷血流,然后拔/出南山送給他的短刀,一刀把自己的傷口剜開了,黑血一下涌了出來,褚桓擠壓后,又用嘴吸出了不少,直到流的血變回紅色。
褚桓身上實在沒有帶別的東西,只有南山給他的一竹筒酒,眼下只好司馬當成活馬醫(yī),褚桓取下竹筒漱口,而后全倒在傷口上。
酒精直接往刀傷上澆的感覺,褚桓并不陌生。
疼,疼得火辣辣的,但絕對不是這種疼法——那真是打進骨髓直接捅進了他的腦子里,鉆心蝕骨,跟當時在縣城的小招待所里,南山給他上藥的那種感覺一模一樣。
這個竹筒里裝的是藥酒。
藥酒到底能不能亂喝,會不會和毒素產生什么更要命的化學反應?褚桓已經沒心情憂慮了,他活活被疼出了一身的冷汗,汗水又在透著涼意的霧氣中又很快被風干,狼狽就不用提了。
水流聲越發(fā)湍急,大白馬原地遲疑片刻,突然自作主張地轉頭,往離衣族那一邊的河岸方向逆流而上,褚桓晃了一下才穩(wěn)住自己,但他并沒有阻止。
有時候動物趨利避害的本能比人類敏銳,前面必然有讓它覺得可怕的東西。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這時,褚桓聽見身后的水聲忽然變得暴虐起來,他回頭一看,只見三四只方才那種滿身黑甲硬毛的怪物就這樣追了上來。
遠處傳來隆隆地、悶雷一般的動靜,同時,詭異的氣流波動再次傳來。
褚桓看不見、聽不見、分辨不出,他只能憑借那一點游走在生死邊緣的直覺往前一撲,布料被撕裂地聲音響起,褚桓的風衣背后被開了一條口子,一直劃破了他的領子。
左臂上仿佛是有殘留的毒,他的左半身開始變得冰冷遲鈍。
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半身不遂可絕不是什么好事。
緊接著,第二道、第三道氣流接踵而至,褚桓險而又險地躲過了兩次,而到了第三次,那黑家伙已經追到他身側,沖他伸出尖銳的爪子,迎面抓來。
褚桓一腳踹在它的胸口上,那黑家伙吃痛飛出,突然向他張開嘴,露出獠牙后黑洞洞的喉嚨。
臥槽,又是這招!
這次褚桓已經避無可避,因為角度刁鉆,他躲開了,那看不見的空氣箭就會打在小禿頭身上。
可再硬抗一下,褚桓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變成一只還能喘氣的僵尸……或者麻痹感傳到心肺,到時候他就是不會喘氣的僵尸了。
電光石火間,他只好一邊護住小禿頭,一邊徒勞地抬起手中的短刀擋了一下。
讓人驚訝的事發(fā)生了,那刀送出去一半,褚桓居然有種“自己劈中了什么”的手感,他握刀的手陡然一緊,施力下砍,虛空中一聲銳響,仿佛是“空氣”斷成了兩截,其中一截與褚桓擦肩而過,另一截則抽打在怪物的臉上,給了它干脆俐落的一個大耳光,半張臉被劃出一道尖銳的傷口。
這是,能劈開風的……刀。
可是還沒等褚桓從“自己手持神器”的認知中回過神來,他的大白馬驀地縱身一躍,跳過水中疑似變種鱷魚的尸體——他們顯然又回到了方才的地方,而已經被甩掉兩條“變異鱷魚”再次從兩側包抄了上來。
褚桓已經連罵娘的脾氣都沒有了,只好拖著半身不遂的身體再次迎戰(zhàn)。
白馬嘶鳴一聲,大無畏地從兩頭怪物中穿行而過,褚桓以讓人看不清的速度劈手削掉了一只怪物突出的口鼻,那玩意叫聲帶來的腦震蕩感他已經顧不上了,因為另一只甩起巨大的腦袋,向他撞了過來。
褚桓打算拼著自己僅剩的一條右臂不要,持短刀迎上去。
而此時,奇怪的事發(fā)生了。
白霧中似乎突然傳來某種古怪的波動,褚桓的刀從怪物身上穿梭而過,而怪物從他身上穿梭而過……就仿佛它只是個異常逼真的3D影像。
或是……鬼影子。
巨獸掉進水里,一點水花都沒有激起,而身后窮追不舍的幾個小怪物也似乎從空氣里蒸發(fā)了。
什么情況?
一路狂奔的人和在萬分的疑惑與不安中齊齊停頓了下來,小毒蛇突然從小禿頭身上溜了下去,褚桓一個沒拽住,它已經一頭扎進水里,幾個起落就游走不見了。
遠處的咆哮聲不知不覺地消失了。
直到這時,褚桓才發(fā)現,這里的水似乎比方才淺了許多。
那是不是意味著……他們馬上要到岸邊了?
一切都像一場夢,可身上的冷汗還在,被血浸透的衣袖還在,左半身的僵硬也還在,二十分鐘之后,褚桓已經開始有些呼吸困難的時候,馬蹄碰到了陸地。
他的視野開始模糊,耳朵也漸漸聽不清了,褚桓覺得自己應該樂觀一點,比如期待那條突然跑掉的蛇其實是去叫人了……但是鑒于它帶個路都能把他們帶迷路的尿性,他又覺得自己有一點癡心妄想。
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的怪物,已經徹底把他堅持唯物主義的腦子攪成了一團漿糊,褚桓自己也說不清自己還是不是清醒的,只有小禿頭大氣也不敢出地窩在他懷里。
忽然,小禿頭伸長了脖子,似乎看見了什么,褚桓在一陣陣的耳鳴里,隱約聽見他叫了一聲“阿爸”,這才注意到了由遠及近的人聲。
褚桓瞇起眼睛,用力地在迷茫的視線中分辨出南山、小芳還有小禿頭他爸。
小蛇纏在南山的胳膊上,還真是去找人了——這孽畜在一萬次坑爹后,居然管了點用。
幾個離衣族的漢子立刻圍住了他,七嘴八舌的說了什么褚桓已經聽不見了,他用盡最后一點力氣從馬上把小禿頭遞給娃他爸。
而當他本能地去找南山的時候,才發(fā)現南山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抓住了他的左手——他的左手完全沒知覺了。
褚桓本想借著南山的力氣從馬上下來,可是才剛一動,卡在馬鞍上的腳驟然一軟,他一頭從馬上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