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哪有傷?”
褚桓搖了搖頭,緩緩地順著石頭溜下來,側(cè)身摟住南山的腰,枕在他腰腹間,一動不動了。
南山緩緩地收回手,抱了他一會,在怪獸吼叫與堆積如山的尸體中,靜默地品嘗著這一時片刻的寧靜。
不過沒寧靜多長時間,褚桓就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詐尸一樣地匆忙縮回手,舉起來做了個近似投降的姿勢,木著臉坐直,干咳一聲:“對不住,我剛才不小心蹭了一手腦漿,好像還沒洗?!?/p>
南山不知道該怎么回復(fù)這句話,片刻后,他低頭看了看,雖然已經(jīng)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但嘴上還是說:“……不要緊,已經(jīng)干了?!?/p>
兩人面面相覷了片刻,終于忍不住一起筋疲力盡地笑出聲來。
身后傳來“咣當(dāng)”一聲,大概又有一波怪物闖過了烈火的包圍圈,狠狠地撞擊了一下山門。
旁邊小芳就對袁平說:“你猜這是什么?我猜是食眼獸?!?/p>
袁平:“我賭音獸。”
倆個狼狽兮兮的臟猴說著,一人拿了一顆小石子放在面前,一臉正經(jīng)八百要賭博的模樣。
小芳:“賭什么?”
袁平:“賭一把絕世神兵?!?/p>
小芳實(shí)在地說:“我沒有,你有么?”
“……”袁平想了想,“那賭一籠椰香生煎包!”
小芳抓了抓被血糊住的頭發(fā):“那又是什么玩意?”
袁平嘆了口氣:“……好吧,我要是贏了,你幫我把褚桓那個烤肉架子偷出來?!?/p>
褚桓懶洋洋地在一邊插嘴說:“那誰,脆皮狗還沒聾呢,再說你連速食面都煮不熟,要烤肉架子干嘛用?”
袁平一回頭:“滾,談你的戀愛去,別造謠……啊!”
只見那毒蛇小綠不知什么時候悄無聲息地爬了過來,正撐著一個三角的大腦袋,吐著蛇信好奇地打量著袁平,幾乎和他來了個親密的貼面。
此情此景太驚悚了,袁平腦細(xì)胞當(dāng)場給嚇得集體停了工,等他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在大庭廣眾之下一蹦三尺高,連滾帶爬地?fù)淞顺鰜?,被魯格伸出一只蒼白帶血的手?jǐn)r了一下才站穩(wěn)。
魯格一直在最前線,一只眼睛被食眼獸晃傷了,此時已經(jīng)排出了毒血,正用一片包扎傷口的葉子蓋著。
他十分莫名地看了袁平一眼,稀奇地問:“你難道是怕蛇?”
袁平感覺自家族長的語氣就跟問的是“你怎么可能會怕蚯蚓”一樣,臉上頓感掛不住,強(qiáng)撐著面子說:“當(dāng)……當(dāng)然不怕!”
魯格大概是覺得有趣,雖然滿臉血淚,卻似笑非笑地說:“真的?”
說話間,小綠不識相的爬了過來,將袁平的腿當(dāng)成了一根大柱子,不慌不忙地爬了上去。
袁平的臉當(dāng)時就綠了,整個人成了一根僵尸,唯有褲腿不顯山不露水地發(fā)著抖,顯然是驚恐到了極致。
守門人生于山精水靈,天生帶著大山的意識,大山怎么會怕山間的飛禽走獸呢?
怕蛇的守門人實(shí)在是空前絕后了,偏偏小綠還挺喜歡他,吐著信子,不停地在他身上舔來舔去。
袁平梗著脖子,活像被非禮的良家婦女,一臉慘淡的菜色,把一圈守門人和守山人逗得亂七八糟。
褚桓刻薄地點(diǎn)評:“熊樣。”
他仿佛感覺自己在袁平的對比下多了幾分英武,于是端端正正地坐好,正色下來問南山:“怎么回事?我們巡山回來的時候,清理了水里的小白花,音獸什么的,當(dāng)時不是已經(jīng)在遷往下游了嗎?為什么會忽然往山上跑?”
南山默然片刻:“食眼獸反應(yīng)很慢,照他們這個反應(yīng)……陷落地應(yīng)該已經(jīng)逼近山腳了。”
褚桓:“那我恐怕是走不了了吧?”
南山垂目不言。
褚桓偷偷往四周掃了一眼,發(fā)現(xiàn)眾人都在短暫的休息時間里盡可能地找樂子,拿著毒蛇玩袁平,沒人留意他們這里,于是伸手扣住南山的手背,攥在手心里握了一下:“既然我都走不了了,那我們算和好了沒有?”
南山無奈地嘆了口氣:“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心情想這些……”
褚桓非但有心情想,一聽這話,頓時腰不酸了背不疼,心花怒放了起來,剛要撈過南山親親摸摸個夠,又想起自己滿爪子腦漿,于是又訕訕地縮回手:“我還是去把手洗了吧?!?/p>
他說完就站了起來,打算去找水,南山卻忽然叫住他,鬼使神差地問:“你真的是從山崖上自己跳下來的嗎?”
褚桓腳步一頓,挑起一邊的眉,故作風(fēng)流倜儻地說:“嘖,你還真是深信不疑了——那怎么可能?”
南山露出一個有點(diǎn)無奈的笑容,一臉“你說不是就不是吧”的了然表情,一直把褚桓看得落荒而逃。
南山這才從貼身的地方翻出那枚風(fēng)里來火里去過的神勇戒指,仔仔細(xì)細(xì)地將自己的手指擦了又擦,把戒指重新套回了手上。
不遠(yuǎn)處傳來哄笑聲,南山抬頭看了一眼,搖搖頭,吹了一聲長哨,將小綠召喚了過來,解救了袁平,只見那蛇屁顛屁顛地用腦袋蹭著他的手,形態(tài)有點(diǎn)像狗,顯得一點(diǎn)也不嚇人。
南山彎起眼睛笑起來:“別欺負(fù)人?!?/p>
他心里忽然平靜了下來——像許多年前沒有遇到過褚桓的時候那樣平靜,大概是心知肚明此時已經(jīng)毫無余地,他們所能做的,只有傾盡所有去找那一線生機(jī)。
南山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曾經(jīng)大言不慚地掛在嘴邊的“希望”,已經(jīng)不知不覺間被他拋在滿腔煩亂里很久了,細(xì)想起來,居然有些慚愧。
就在這時,地面突然響起了悶雷一樣的“隆隆聲”。
還活著的人都站了起來,魯格嘴角淺淡的笑容沒來得及收起來,眉宇間已經(jīng)開始凝重。
他伸出一根手指打住一個守門人的疑問,凝神靜聽了片刻,驀地轉(zhuǎn)向了山門方向。
南山:“怎么?”
“山門……山門要關(guān)上了?!濒敻耠y以置信地說。
每年山門倒轉(zhuǎn)的之前,會有三天關(guān)閉,這個時候,山門會將守門人送到另一個世界,是他們一年到頭唯一的休憩時間——但眼下顯然不是它應(yīng)該正常關(guān)閉的時候。
堵住山門的尸山頃刻間崩塌下來,地動山搖里,巨大的山石拔地而起,如果一道天然的屏障,嚴(yán)絲合縫地將那山巒入口封堵得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人在山上只聽得到外面的野獸徒勞沖擊山巖的撞擊聲,一切卻都已經(jīng)被這遮天蔽日般的大石門封死了。
魯格的臉色先是驚詫,隨后情不自禁地露出一絲狂喜,他猛地伸手一推袁平:“去山門內(nèi)側(cè),看看那一端的入口是不是開了,快去!”
山門這頭關(guān)閉,那頭必然開啟——那么眼下這種情況,是不是意味著他們能在絕地里找到一條出路,集體避入那一邊的世界?
真是那樣,陷落地的死局會不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