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平:“啊——”
隨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被籠罩在了一層無形的氣流里,南山回過頭來對他一笑,手掌微動,氣流卷曲成一個氣泡,將幾個人牢牢地保護(hù)在其中。最后下水的魯格見怪不怪,平穩(wěn)地舉著手中權(quán)杖,那權(quán)杖上的火苗在氣泡的隔絕下紋絲不動。
山澗乍一看蔫耷耷的,沒想到水流速度還頗為湍急。
幾個人算是搭了“順風(fēng)船”,一路順流直下。
山澗穿過山洞,就融入了一條河,河水行至下游,格局驟然開闊,泛白的水花一瀉千里,褚桓這一次的賊心爛肺總算是用在了正地方,這實在是一條再好也沒有的路——比他們用自己的兩條腿跑得快多了,沒多久就甩脫了身后窮追不舍的陰翳。
褚桓大聲問南山:“族長,順流的方向?qū)???/p>
南山心里大致估算了一下:“對?!?/p>
褚桓露出了一個有點古怪的笑容:“那我就放心了?!?/p>
袁平一看他這個表情,頓時知道事情不大妙,立馬心生警覺,周身冒汗地打量了一下周遭,驀地,他反應(yīng)了過來:“等等,這里好像有個山體落差……”
魯格嘆了口氣,參照著褚桓這個“別人家的孩子”教育袁平說:“你不要總是這么大驚小怪?!?/p>
袁平哀嚎:“不不不是啊族長,死孔雀他靠不住,前面有……”
他手腕上的繩子被陡然一拽,袁平一口氣卡在了喉嚨里,連南山險些沒穩(wěn)住——只見大水走到了盡頭,下面居然毫無緩沖,是一個直上直下的大瀑布,傾天星河似的直上直下。
幾個人就這樣在袁平的慘叫聲中,跟著瀑布飛流直下三千尺地掉了下去。
袁平:“我一點也不想坐什么抽水馬桶啊啊啊——族長你別問我什么是抽水馬桶……”
四個人乘坐的“氣泡”船奇跡般地沒在大瀑布面前分崩離析,權(quán)杖的火光始終被包裹在其中,堅如磐石,幾個人就像一顆光芒四射的球形水晶,滾入了大瀑布下的深潭。
水自高而下,蘊(yùn)含著巨大的能量,四個人又身不由己地在水中漂了好一陣子,直到接近地勢平緩的地方,水流漸漸慢了下來,才找機(jī)會爬上了岸。
南山雙腳一碰地面,膝蓋就軟了,維持那個“氣泡”對他來說也不是什么輕松的事,褚桓連忙在他摔倒之前把人撈了回來,袁平死狗一樣四仰八叉地往地上一趴,怎么也不肯動了,魯格只好同意在原地休息。
南山靠在褚桓膝蓋上閉目養(yǎng)神,袁平一動不動,魯格站在一邊沉默地掐算著路程,褚桓無事可做,只好默默地坐在一邊開腦洞。
他隨手抓了一把地上的小石子,想起某個問題是已知的,他就放一顆小石子在左邊,是半懂不懂的,他就放一顆石子在中間,完全不明所以的則放在最右邊。
從頭捋順了一遍思路后,褚桓獨(dú)自對著中間的一排石子較起了勁,按照他的經(jīng)驗,完全了解和完全不了解的都沒什么,最危險的東西永遠(yuǎn)來自于一知半解的。
袁平知道他這習(xí)慣,一見這動作,很快爬起來盤腿坐在他對面,裝神弄鬼地說:“有什么不明白的,說出來我給你參詳參詳?!?/p>
褚桓懶洋洋地抬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把手里的小石子拋了兩下又接?。骸靶邪?,你過來我跟你說。”
小綠“嘶嘶”地吐著蛇信。
袁平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和這個人絕交為妙。
隨即,褚桓收斂了笑容,抓了一把石子在手中轉(zhuǎn)動著:“第一個問題,‘它’究竟是一個整體,還是一個族群?”
袁平一愣,連躺在褚桓懷里的南山都睜開了眼睛。
袁平:“這有什么區(qū)別?”
“我現(xiàn)在還說不出來,但是我總覺得這個問題很重要?!瘪一笓u搖頭,放下一顆石子,繼而撚起了第二顆,“下一個問題,從巫師那里到他們本族山谷,只有半天的路程,我想他和自己的族人被吞噬的時間應(yīng)該是差不多的,為什么其他人看起來沒怎么樣,他卻已經(jīng)死了?不,我說的不是他被我們砍頭,而是砍頭前,他就已經(jīng)虛弱得快死了?!?/p>
袁平從七扭八歪的狀態(tài)里坐正了,低頭沉默了片刻:“你這個問題太復(fù)雜了,得拆分?!?/p>
褚桓:“好,你拆?!?/p>
窮鄉(xiāng)僻壤,荒郊野外,倆人相對而坐,恍惚中又回到了當(dāng)年不情不愿地搭檔的日子。
褚桓和袁平各自都知道對方是個坑爹貨,但是又不得不承認(rèn),對方偶爾也能靠譜一次。
南山徹底清醒了過來,連魯格也紆尊降貴地湊了過來,端著他高深莫測的水鬼……不,山神架子,聽得十分仔細(xì)。
袁平:“首先,‘它’真的吃人嗎?假設(shè)‘它’吃人和動物,但是這個世界上的人和動物始終是有限的,有一天吃完了‘它’怎么辦?”
褚桓把一顆石子放在左手邊:“我一開始深信不疑,但是現(xiàn)在懷疑不是——我們走了這么長的路,發(fā)現(xiàn)這里的人都不需要進(jìn)食,那這么長時間了,他們靠什么活著?”
袁平:“所以?”
褚桓:“所以‘它’不是在吃人,恰恰相反,我懷疑‘它’是在養(yǎng)著這些人?!?/p>
褚桓說話的時候,胸腹微微震動,他聲音不高,恰如耳語,有點低沉,晃得南山有些心猿意馬,南山知道他們說得是非常重要的事,連忙干咳一聲離開褚桓懷里,坐了起來,神情正色:“接著說,然后呢?”
袁平:“接著上面的問題,‘它’養(yǎng)著這些人,用什么養(yǎng),為什么養(yǎng)?”
褚桓剛要回答,隨即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一時打住了話音,目光在暗色的河邊微微流轉(zhuǎn)。
南山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看:“你想到什么了?”
“那些怪物的順序,”褚桓喃喃地說,“你看……扁片人近似于人,是類哺乳動物,穆塔伊背后有翅膀似的膜,像是介于哺乳動物和鳥類之間,音獸是類爬行動物,食眼獸類昆蟲,是無脊椎動物,小白花和幻影猴……它們干脆不是動物?!?/p>
這一次,沒等追問,褚桓的語速就驟然加快:“你發(fā)現(xiàn)了嗎?隨著它們戰(zhàn)斗力的增強(qiáng),形態(tài)卻相當(dāng)于在退化,我懷疑這暗示了‘它’的本體也是一種比較低等生物——植物甚至一些菌類,是可以利用太陽能的?!?/p>
“你回答了‘用什么養(yǎng)’,沒有回答為什么?!痹秸f,“更進(jìn)一步說,為什么‘它’要禁錮人們的意識?巫師的意識也一直是清醒的,但他照樣無可作為,就連那些被我們‘喚醒’的人,身體也依然是不能移動的,‘它’通過某種方法麻痹了人們的身體,為什么還要大規(guī)模地釋放幻覺禁錮他們的意識?這不是脫了褲子放屁嗎?”
魯格聽得入神,不由自主地跟著點了點頭,隨即意識到自己干了什么,臉上的尷尬神色一閃而過。
褚桓一言不發(fā),緊皺眉頭思考起來,南山盯著他的側(cè)臉,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袁平?jīng)]有等他,接著徑自拋出了最后一個問題:“回歸你之前的問題——為什么巫師死了,他的族人們還活著?依我看,他們之間唯一的區(qū)別,就在于巫師的意識是清醒的?!?/p>
“我……有一個猜測?!绷季茫一覆糯蚱瞥聊?,輕聲說,“那些意識陷入其中的人,已經(jīng)成了‘它’的一部分,甚至有沒有可能,擴(kuò)散得奇快的大片的陰翳就是……被吞入其中的人?”
袁平接著說:“巫師身體被禁錮,意識卻是清醒的,所以‘它’沒法將他完全同化,相應(yīng)的,巫師得到的能量供給非常有限?!?/p>
兩人相視一眼,同時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并且毛骨悚然起來……如果他們的推論都是正確的,那么那些所謂“被喚醒”的人,難不成過一段時間都會步他們巫師的后塵?
你是想要在沉淪中永生,還是想在反抗中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