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之交．中

第十八章

曲同秋迷糊地醒過來，暈頭暈?zāi)X的。

他原本以為自己會整晚睡不著，結(jié)果卻是很沈的一覺。

夢境也是幽暗深邃，人都陷進去拔不出來，到睜眼了還是分不清真假。

做夢也很耗體力似的，身上直發(fā)軟。

待到明白自己正以比八爪魚要惡劣得多的姿勢纏在任寧遠(yuǎn)身上，遠(yuǎn)遠(yuǎn)超出“無禮”的范疇，曲同秋立刻出了一身冷汗。

昨晚的事他還有六、七分印象，知道自己追上門去找楚漠理論，藉酒胡鬧，還有事后任寧遠(yuǎn)的安慰。

任寧遠(yuǎn)要他脫衣服睡覺，讓他喝了蜜糖水解酒，之后他就不記得了。

記憶空白，再配上零散回想起來的某種桃色夢境，把曲同秋嚇得頓時大氣也不敢出，生怕驚動了任寧遠(yuǎn)。

曲同秋呆著想了半天，自己是做了錯位的凌亂春夢，具體夢見什么那弄不清了，但朦朧里是有真實的快感。

看床被折騰得不成樣子，任寧遠(yuǎn)沈睡的臉上顯出疲態(tài)，心想自己喝醉了一定是獸性大發(fā)，把任寧遠(yuǎn)纏得焦頭爛額。

就是不知到底后來還做了什么更失禮的沒有。

曲同秋心下害怕，偷偷爬到邊上，見任寧遠(yuǎn)睫毛微動著睜開眼睛，就慌張了：“任寧遠(yuǎn)……”

任寧遠(yuǎn)看向他，微微困乏地“嗯”了一聲，而后道：“早。幾點了？”

曲同秋看清鐘上的指標(biāo)，猛地跳起來：“我得上班去了！”

任寧遠(yuǎn)坐起身來：“遲了就干脆請假休息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p>

“那不行……”曲同秋手忙腳亂地往身上套衣服，“我走了……”

任寧遠(yuǎn)看他披著外套夾著提包急匆匆出了門，旋即又心急火燎地折身回來。

“怎么了？”

曲同秋忙著在床頭翻找：“我忘了手表……”

“又不重要，到處都能看得到時間。”

“我……習(xí)慣了……”不戴上就會一整天都覺得都缺了東西。

任寧遠(yuǎn)微笑著看他手忙腳亂。

男人終于在床頭柜和床之間的縫隙里找到他要的東西，匆忙往手里一抓：“我走了……”

任寧遠(yuǎn)叫住他：“不用趕。我送你去，會來得及的?！?/p>

和任寧遠(yuǎn)并肩坐在車?yán)?，獨立封閉的相處空間，沉默里曲同秋有了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尷尬。

“任寧遠(yuǎn)……”

“嗯？”

“昨晚辛苦你，我喝多了……”

任寧遠(yuǎn)微笑道：“你醉了就是那樣。也沒什么?！?/p>

看任寧遠(yuǎn)沒有任何不悅，除了寬容之外，也確實是沒被自己怎么樣才對。曲同秋一下子放下心來。

“楚漠那里，改天我去道歉……”

他好不容易湊起來的膽量卻用錯了地方，把楚漠著實惹毛了，不知道會被怎么報復(fù)回來。

任寧遠(yuǎn)笑笑：“你也不用當(dāng)真，我跟他說一聲就行了，沒事的?！?/p>

任寧遠(yuǎn)會出手護著他，曲同秋都快覺得頭重腳輕了：“那你送我這一趟，今天豈不是睡不夠……”

“我時間可以自己安排?！?/p>

確實任寧遠(yuǎn)不像他以為的那樣，為了照顧店里生意就得晝伏夜出?？擅砷e，總是一派從容。

但這完全不順路的“便車”還是讓曲同秋受寵若驚。

任寧遠(yuǎn)對他這么一個小人物真的太好了。

即使是堵車的高峰時段，任寧遠(yuǎn)也有本事安安穩(wěn)穩(wěn)在上班時間之前把他送到公司門口。曲同秋下了車，一個勁道謝：“謝謝你啊?！?/p>

任寧遠(yuǎn)微笑著，隔著玻璃和他揮了下手告別，而后車子又慢慢開遠(yuǎn)了。

曲同秋這一天都容光煥發(fā)，做事都特別有力氣似的。一點宿醉的后遺癥不算什么，他沒覺得精神不濟，反而干勁十足，做的賬目連一筆都沒出錯。

快下班的時候同事來叫他，看他桌面收拾好的一疊東西，就說：“只用一天就把這些全做完了？是不是遇上什么好事啊，這么有精神。”

好事倒是沒有，他只是莫名的就覺得心情很好，心頭有股甜味，總是興沖沖的。

“對了，外面有人找你。是個外國人?！?/p>

“外國人？”

曲同秋關(guān)了電腦拿上包出去，來客真是個高大的異國人種，模樣端整，氣勢卻有些暴戾，曲同秋沒能認(rèn)出他來，試探著口吃地說英文：“So，sorry……you，you are……”

“你就是曲同秋吧？”得到肯定，對方便伸出手，中文很流利，“叫我 Richard?！?/p>

“你好……”

“我們以前見過的?！盧ichard一伸手，手臂上的紋身畢露，肌肉線條鼓動著，配上他的個頭，幾個下班的同事都受驚地遠(yuǎn)遠(yuǎn)繞開了。

“現(xiàn)在我們都變了，我也認(rèn)不出你，”Richard提醒他，“我們在楊妙的酒吧碰過面。你被我打得很慘。”

曲同秋猛地想那個騷擾楊妙，揍了他一頓的北歐人，頓時后退一步，警戒著：“你有什么事？”

男人雙手插回口袋里，胳膊上的肌肉還是充滿威脅感：“我們找個地方談?！?/p>

曲同秋簡直是被半脅持著帶進一家餐廳。

想起當(dāng)年自己那一時沖動釀成的大禍，他不由緊張起來：“你是替喬四來找我？”

想不到過了十幾年，這事情還是沒能躲過去。

Richard微微一愣：“喬四的事，早就過去了。你不是任寧遠(yuǎn)手下的人嗎，怎么會不知道？”

那件事的后續(xù)進展，確實沒有人再和他提過，曲同秋只知道任寧遠(yuǎn)為了擺平他鬧出來的麻煩，一定費了不少工夫。

“那次被傷了大腦，沒過多久喬四就退了?！?/p>

曲同秋背負(fù)了許多年的負(fù)罪感又重新清晰起來：“他……他因為被我打成重傷，所以不能再當(dāng)老大？”

“那倒不是。傷其實也沒那么重，但事情太突然，喬四腦部受傷暫時管不了幫里的事，就被人趁機挑起內(nèi)哄，”Richard聳聳肩膀，“這也沒辦法。任寧遠(yuǎn)是個狠角色，英雄出少年，我們當(dāng)年都太小看他了，哪想得到他能占這么大的便宜?！?/p>

“……”

“那片區(qū)落在他們手里幾年，做得比喬四還好。現(xiàn)在換人接手了，說起楚漠和任寧遠(yuǎn)，個個還是很服氣。他們從那里起家，才有今天的地位。”

曲同秋聽得有些發(fā)愣。

“說起來，打傷喬四的你才是功臣。沒有你那一下，現(xiàn)在事情可能完全不一樣，他們也不會有今天。任寧遠(yuǎn)是該好好獎賞你，賞你什么都是應(yīng)該的?！?/p>

曲同秋有些不安，咽了一下口水：“其實任寧遠(yuǎn)他，現(xiàn)在開了家酒吧，生意是很大，但也都是他辛苦工作換來的，沒那么夸張……”

Richard皺起眉頭：“你不是在開玩笑吧？你以為任寧遠(yuǎn)會只當(dāng)個牛郎店老板？他在Ｓ城那幾年不是白混的?！?/p>

曲同秋喉嚨發(fā)干，卻忍不住又咽了一下。

“不過他是很低調(diào)沒錯，我們說這個也沒意思。我今天來，跟那些事情無關(guān)，是和你談一些私事?！?/p>

“什么私事？”

曲同秋想不出自己和這個男人能有什么私人交集。

“楊妙你還記得嗎？”

“楊妙！”曲同秋怎么會忘得了這男人當(dāng)年對自己女友的圖謀不軌，卻想不到過了這么多年，竟然還不打算放手，頓時警惕起來。

“是的，我知道你們離婚以后還有聯(lián)系?！?/p>

兩人畢竟很難做到“再見亦是朋友”，聯(lián)系是有，但相當(dāng)少，每年只寄一些曲珂的照片和消息。

楊妙對離婚一直愧疚，不再打擾父女倆，遵守約定不私下直接和曲珂接觸。大家各有各的生活，也達到一種微妙的平衡。

曲同秋心想，無論今天會怎樣，他也絕不能讓這個惡人得知楊妙的下落。

Richard看著眼前這全身繃緊的瘦弱的東方男人：“我不知道她有沒有告訴過你。我現(xiàn)在是她丈夫?！?/p>

曲同秋半天都沒聲音。

這男人帶來的消息一個比一個更讓他驚愕，腦子蒙了半晌，眼前的東西都模糊了一陣，才做出反應(yīng)：“但是楊妙她……很怕你……”

“你不知道我們之間的事?！秉c的菜已經(jīng)送上來， Richard示意他拿刀叉，“在楊妙到Ｓ城之前，我們就認(rèn)識了，也早有過關(guān)系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