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請笑納
沈識檐該是也沒睡好,孟新堂早上起來,就看見他正頂著兩個大黑眼圈在院子收拾著兩盆花。
“今天這么早?”孟新堂擦了擦眼鏡,戴上。
“一宿沒睡。”
“沒睡?”
沈識檐將最后一捧土灌上,在地上敲了敲小鏟子,敲掉了一小層土。他看了他一眼,笑著說:“單身了好多年,可能有點興奮?!?/p>
孟新堂忍不住笑,他還以為心里藏不住事兒的就他一個,鬧了半天昨天屋子里倆人都自己悄悄折騰來著。
“早知道,咱倆就聊一晚上了?!闭f完,他走過去蹲在沈識檐的身邊,幫他把兩盆花擺回到了原來的位置。這么一看才發(fā)現(xiàn),今天院子里的花比平時多了一些,他記得這兩盆花原本是在最邊緣,現(xiàn)在右側(cè)卻又綿延出去了許多顏色。
“花房里的也搬出來了嗎?”孟新堂指著那些沒出現(xiàn)在院子里過的花問道。
“嗯,”沈識檐點點頭,“本來想今天晚上去看言午演出的時候給他帶束花,昨晚給他發(fā)短信了一會兒,感覺今天的任務(wù)還是有點艱巨。我得一會兒就過去,剪束花給他,正好還可以順便給他帶份早餐壓壓火?!?/p>
沈識檐給孟新堂找來了牙刷和杯子,四合院里就有個方水池,兩個人分別接了水,蹲在院子里刷牙,一旁的收音機(jī)里還咿咿呀呀地唱著戲曲。開始沈識檐還沒覺得什么,直到最后漱口時,兩個人的聲音交錯在一起,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很久沒聽過這種混雜的漱口聲了。往常他都是一個人對著院子刷牙,在把水都吐掉后,偶爾還會百無聊賴地沖著空蕩蕩的院子拉個長音,換來一聲聲鳥叫。
“先去旁邊一條胡同吃早餐,吃完以后我回來弄花,你呢?有事的話吃完飯你就先走?!?/p>
孟新堂和沈識檐并肩走著,聽見這話揚(yáng)了揚(yáng)眉,很認(rèn)真地看著身邊的人,說:“我當(dāng)然沒事,我陪你?!?/p>
行在胡同里,不時能聽見老大爺逗鳥的聲音、下棋的聲音,孟新堂是住在高樓里的,平時絕沒有這種體驗。他張望著聽了一會兒,想起第一次見沈識檐,他就是跟一幫大爺在一起。其實那會兒他覺得很神奇,明明差著那么多歲,他在那群人里卻沒有違和感,很像是大爺們的一個老友。
“第一次見你,你就在胡同口,陪老大爺們唱戲?!泵闲绿脗?cè)身,問,“為什么喜歡跟他們一起玩?”
沈識檐想了想:“就感覺跟他們呆著挺舒服的。其實大爺們都很逗樂,而且懂的東西特別多,畢竟比咱們多過了那么多年,好多心態(tài)是咱們現(xiàn)在學(xué)不來的?!?/p>
說著話的沈識檐背著手,一副老成的樣子,搭著老成的口氣,金邊眼鏡更添書生氣。孟新堂錯后半個身子,細(xì)細(xì)地看了他好一會兒。
沈識檐帶著去的那家早餐很特別,他要了咸豆?jié){和肉燥飯團(tuán),孟新堂從沒吃過。咸豆?jié){倒是有點像豆花,上面灑著一小段一小段的油條和海苔,淡淡的香咸味。孟新堂吃完,只覺得這頓早餐吃得可真舒坦。
因為怕這么早食物放太久會變得不好吃,沈識檐便跟老板說打包的那份待會再過來拿。走回家時路過花店,沈識檐拉了一下孟新堂,帶著他溜跶了進(jìn)去。
花店老板是個很知性的女性,看到沈識檐走進(jìn)來,立即微笑著輕聲道了聲好,而在看到后面跟著的孟新堂時,則是眼中輕微地閃過一絲訝異。她的目光梭巡在兩人之間,最后笑容變大,轉(zhuǎn)身走到了花架后面。
“晚上回來得晚,提前來跟你買花。”沈識檐的視線落在左側(cè)的一簇花上,“哎?你進(jìn)了百日草?”
“進(jìn)了你今天也不要拿它了,”女人的聲音從里面?zhèn)鞒鰜恚瑤еσ?。很快,她手中捏著兩支花走了出來?/p>
“百合,一支給阿姨,一支給你們?!?/p>
孟新堂此刻是真的從心里佩服“人”這種生物,真的太聰慧了,無所不能。
沈識檐倒是淡定地很,他輕笑出聲,接過兩支花:“那我是不是付一支的錢就可以了?”
女人笑笑沒理他,側(cè)跨了一步,朝孟新堂伸出了手。
“我是鄭熹微,很高興認(rèn)識你?!?/p>
孟新堂微躬了身子,抱歉道:“您好,我是孟新堂。讓女士先開口了,是我的不對?!?/p>
鄭熹微因這句話又多看了眼前的人一眼,一回眼,看見沈識檐正笑瞇瞇地看著她。
兩個人回了家,孟新堂看到沈識檐拿出一把剪刀,將花枝下沿剪出一條斜線,插到了窗臺上的小瓷瓶里。今天比往日要多了一朵。
孟新堂看了那瓷瓶好一陣,心里琢磨著自己的想的事情是否可行,沈識檐又會不會喜歡。等回了神,發(fā)現(xiàn)沈識檐已經(jīng)開始“咔擦咔擦”地剪著盆里的花。
他先前認(rèn)識的人中也有愛花的,但好像他們都不太能容忍任何人破壞他們花,比如魏啟明的媽媽。他記得以前魏啟明剪了兩朵花去討好小姑娘,結(jié)果硬是被魏媽媽罰寫一千字檢討,不得抄襲不得沒有真情實感。魏啟明從小就是個連作文都寫不滿半頁紙的人,這一千字他憋了三天,也就三天沒能進(jìn)家門。
“這么剪自己養(yǎng)的花,不會心疼嗎?”
沈識檐手下的剪刀很利索,也很小心,一剪刀一支,而且?guī)缀鯖]碰到半支旁的花。
“真的一點都不心疼。有花堪折直須折,剪下來送給值得的人,對花來說就不算浪費(fèi)?!鄙蜃R檐托了托鏡框,停下動作,“況且,你怎么知道花是怎么想的呢?它或許想一直開到凋,但也沒準(zhǔn),想在最美的時候被人看到?!?/p>
沈識檐轉(zhuǎn)過頭來看孟新堂:“我是這么覺得的。以前也有人說過我這樣不是真的愛花,其實我很愛,只是或許愛得不那么常規(guī)?!?/p>
孟新堂停了半晌,點了點頭:“你當(dāng)然是真的愛。”
醉酒的人能聽到雨聲醒來,能記得有花在淋著雨、吹著風(fēng),還冒雨去救花,怎么可能不是真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