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舍不得
秋雨入夜,驚得一院芳香四起,兩盆開著花的夜來香被雨水啄得不住點頭。
“夜來香耐旱、耐瘠,但不耐澇、不耐寒。夏季可以放在室外養(yǎng),多澆點水。等入了秋,天兒涼了,要搬到屋里面去,盆里的土保持濕潤就可以,千萬不能澆澇了?!?/p>
“那什么算入秋?什么算天兒涼了?”
“過了你生日吧,過了你生日,就搬到屋里面去?!?/p>
沈識檐撇開手里的支架,抱起那兩盆花沖到了側(cè)邊的屋子里。
“識檐?!?/p>
剛放下花盆,就聽得一聲喚。他回頭,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孟新堂。
“吵醒你了嗎?”話說著,沈識檐的腳下也沒停,他快步越過孟新堂,重新步入了雨幕中,“我忘了今天可能下雨,花都沒搬?!?/p>
沈識檐渾身都已經(jīng)濕了,薄薄的睡衣被雨鎖在了身上,頭發(fā)貼在額頭上,引著雨水往下流。
“沒有,聽見雨聲起來的?!泵闲绿谜f
沈識檐正將另一側(cè)的花棚撐開,兩只手舉著金屬架桿,一直肩膀幫著抵著。
“我來?!?/p>
在沈識檐沒察覺到他的時候,孟新堂便已經(jīng)搭上了手。論身形,沈識檐要比孟新堂多少矮一點,瘦一點,所以有了孟新堂這個幫手,沈識檐自己都沒怎么使勁,就抬起了支架這頭。
接下來的擋雨動作進行得很順利,兩個人連一句對話都沒有,沈識檐的手搭在哪,孟新堂好像自然就知道自己的手該把著哪,他小心地繞開腳下的花,到了院子另一側(cè)。
把院子兩邊的支架都架好,沈識檐又在花叢里轉(zhuǎn)了一圈,搬了一盆花禁不住冷的花到屋子里。
“這盆也要搬吧?”孟新堂立馬指著一盆一樣的問。
“嗯,麻煩你?!?/p>
該弄的弄完,該安頓的安頓好,孟新堂的身上也濕得差不多了。他站在花房里,嗒著水,看著同樣濕淋淋的沈識檐耐心地蹲在地上檢查各個花盆里的水量。
“還好,雨不大,明天不澆水就可以了。”沈識檐小聲嘟囔完,沒什么意識地就抬手揉了揉肩膀。
剛才有些著急,沒用對姿勢,好像又累了肩膀。
沈識檐就蹲在孟新堂身前不到半臂的位置,只需要微一抬手,孟新堂就可以按到他的肩。
只是眼睫微動,手終是沒有動。
“去洗個澡吧,”沈識檐突然起身,回頭指了指他的身上,“都濕了,現(xiàn)在天兒開始涼了,容易感冒?!?/p>
而孟新堂卻是一怔,他吸了鼻子里溜進來的香氣,答非所問地說道:“你身上怎么這么香?”
剛才他蹲著的時候沒覺得,這一動作,像是帶得身上的香味也跟著竄動了。
沈識檐抬起胳膊聞了聞,沒聞出來。他看了看四周,指著那兩盆夜來香道:“估計是因為剛搬他們倆的時候跑了兩步,香味兒跟到了身上?!?/p>
一陣雨倒像是把沈識檐的酒澆醒了,他想起剛才喝完酒醉乎乎的,連洗漱用品都沒給孟新堂找,連聲笑說自己剛才有點暈。他推著孟新堂往外走,花房倒是有把傘,不過反正也全濕了,也值不得打了。倆人干脆一溜小跑,進了屋。
沈識檐是說讓孟新堂先洗,但孟新堂念著沈識檐的肩上,怕他受了寒再疼,便說自己先去煮個姜茶,反正到廚房還要出去,不如回來再洗。
沈識檐又給他找了一身衣服,等他洗完澡出來,看到濕著頭發(fā)的沈識檐正在柜子里翻找著什么。他擦了兩下頭發(fā),將毛巾搭在脖子上,給沈識檐倒了一杯姜茶。
“在找什么?先來把這個喝了,免得真著了涼?!?/p>
“找膏藥,我記得還有兩片來著啊,”沈識檐聽到聲音回過頭,看向了孟新堂。這一看便有點挪不開眼。
孟新堂穿的是他早前買大了的一身運動衣,白色的上衣,灰色帶白杠的長褲,明明是這么隨意的一身,穿在孟新堂身上卻顯得他特別挺拔。而且這跟孟新堂平日的穿衣風格大不相同,沈識檐看得新鮮,還覺得這會兒的孟新堂年輕了不少。
孟新堂看他不動,直接將杯子給他端了過去,遞給他,接著有些擔心地蹙眉問:“找膏藥干嗎?肩膀還在疼嗎?”
“剛有點疼?!?/p>
說著,沈識檐喝了姜茶,從櫥柜里拎出一個大袋子,擱在桌子上往里掏著找,終于在一個白色的小塑封袋里,翻到了剩余的兩貼。
沈識檐手指摁的地方是在肩頭靠后,他自己是看不著的,便進到里屋,站到了穿衣鏡前。孟新堂也跟了進來。
他將毛巾搭在衣架上,走到沈識檐身邊說:“我?guī)湍??!?/p>
沈識檐剛對著鏡子扯了扯衣領(lǐng),聽見這話立馬停住。這件睡衣的衣領(lǐng)有些小,怕是……得脫了衣服貼。
他回頭看了看孟新堂,有點不知道回什么話好。
孟新堂卻以為他是沒聽清,所以沒做出反應,便又將剛才的話解釋了一遍。
“我說我?guī)湍?,你自己應該不方便,你摁摁,告訴我哪疼,我?guī)湍阗N?!?/p>
“幫是可以,”沈識檐回話的時候,不知為何帶了點小壞笑,他悠哉地站著,等著看孟新堂的反應,“不過我這衣領(lǐng)太小,扯不開,得脫了衣服。”
坐懷不亂這個詞,只適用于對待無關(guān)的人,孟新堂的心里是被沈識檐的話攪亂了那么一拍的。但這么多年不是白過的,他面上依舊鎮(zhèn)定得很,看著沈識檐壞笑的臉平常地開口道:“嗯,脫吧?!?/p>
說著,便把沈識檐手里的膏藥抽了過來。
兩個人對視了兩秒,沈識檐一挑眉毛,轉(zhuǎn)過身去爽快地把上衣掀了下來。赤裸的上身填滿了整面鏡子,還不容分說地,侵占了孟新堂的整雙眼。
剛洗完澡,連兩個人身上的味道都是一樣的,他在前他在后,有種清香繞出了一個小宇宙的曼妙感。孟新堂只需要再往前湊那么一步,呼出來的氣就能掃到沈識檐的肩膀。
“這里是中心?!鄙蜃R檐對著鏡子,手上摁了兩下。
真要命,這人的指甲蓋都長得好看。
白晃晃的光照下來,像加了一層濾鏡,將沈識檐的指甲蓋照成了很淺的粉色。手指壓下去的時候,因著那一股力道,指尖變白,再抬起,復又恢復淡粉。這一下一下的,正好帶跑了孟新堂的心跳。
孟新堂萬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對著一排指甲蓋出神。心中正色,暗暗罵了自己一句,色令智昏。
他清了下嗓子,將膏藥揭下來,在下手之前想最后確認一下,便拎著膏藥,另一只手輕輕碰了碰沈識檐剛才碰的地方:“這里對吧?”
手都碰到了,才覺得不對勁。他猛地向前看去,正好與鏡中的沈識檐對上目光。沈識檐抿抿唇,朝他點了點頭:“是?!?/p>
沒說什么,孟新堂暗暗將手指挪了下來。
沈識檐看著鏡中低眉斂目的人,感覺到他在貼好膏藥之后,將手掌覆在他的肩頭,把膏藥壓實。不可避免地,就又有了一點肌膚之親。
“家里有沒有暖水袋?熱敷一下吧。”孟新堂將揭下來的紙扔到一旁的紙簍里,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