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超沒應聲,也不再跟著他,轉(zhuǎn)過身徑自到沙發(fā)那邊坐了,留給他一個受了傷的委屈背影。
王錦感到愧疚,可此時也沒有心力再去哄他,遠遠說了句:“我先上去了,晚上一起吃飯。”
他回到房間,彥容的個人物品都不見了,書架上的那幾本金庸,衣柜里的所有衣物,衛(wèi)生間里的洗漱用品,干干凈凈,什么都沒留下。
他只在洗衣機旁的臟衣簍里找到了一件t恤,是他的,一直被彥容當睡衣穿,該是今早彥容去學校前順手扔在這里,還沒有來得及洗。
他把襯衣脫掉,穿上了這件t恤,然后躺在床上,用被子蒙著頭,把自己蓋的嚴嚴實實。
t恤上還有彥容的味道,閉上了眼睛,就好像彥容還躺在他的懷里。
他這一覺睡得很沉,醒來時窗外已是夜色沉沉。
房間里安靜得只能聽到中央空調(diào)工作的細微響動,昏暗的光線里,桌上有一只孤零零的黑色馬克杯,往日里陪在它身邊的那只獅子王,已經(jīng)走了。
王錦坐了起來,沒有開燈,孤獨與空虛深重到了讓他絕望的地步,光線會讓這些無所遁形,他想像得到自己此刻的狼狽。
許久,他換了自己的衣服下樓去,王超坐在客廳地上,在玩手柄游戲機。
他叫了聲:“小超。”
在他們都成年以后,他很久沒有這樣叫過王超。
王超似是沒有注意到,回頭看他,只說:“能去吃飯了嗎?我快餓死了?!?/p>
兄弟兩人一起到附近吃了飯,聽王超的意見,兩份油潑面,超大一份麻辣小龍蝦。
回去的路上,天邊響起了驚雷,眼看一場大雨將至,道旁悠閑的路人都跑了起來,想要趕在雨滴落下前回到可以遮風擋雨的地方。
十字路口有點堵了,王超沒有開車,坐在副駕上,百無聊賴的托著下巴看窗外,說:“周末錄的那個節(jié)目今天晚上播?!?/p>
王錦道:“回家應該還來得及看?!?/p>
王超道:“我不敢看。”
他摸了摸自己扎手的短發(fā),說:“我這樣上鏡,肯定挺丑的?!?/p>
他從小就愛臭美,喜歡打扮,就喜歡買新衣服買新鞋,穿戴一新招搖過市,被別人夸他帥,分分鐘就能美得上了天去?,F(xiàn)在他曬得像半個非洲土著,從前豐茂的頭發(fā)也只長出半厘米來,雖然顏值底子在那擺著,比普通人還是好看,可和他自己縱向比較,就是殘了。
王錦道:“你頭發(fā)長得快,最多再有多半個月就能去修個圓寸頭,等天涼快了,也能慢慢白回來。”
王超道:“嗯?!?/p>
車流通了,王錦慢慢往前開。
瓢潑大雨從天而降,落在車頂車窗上,人間似是一片汪洋。
王超突然說:“哥,我不是不想去追回來我的人,是我追不回來,他以前就不怎么愛我,我現(xiàn)在殘成這樣,他肯定更不想跟我在一塊兒?!?/p>
他說:“你說的對,離開誰也能過,就是過得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p>
他又說:“我就過不好,每天晚上都睡不著,起來上廁所不小心看見鏡子,就覺得我完了,他不想跟我在一起就算了,我連再找個比他更帥的,去氣死他的資本都沒了??苫厝ヌ纱采纤⑽⒉?,看見他最新的照片,又覺得我可真是個傻逼,別說我殘不殘,這天底下根本也沒有比他還好看的男的?!?/p>
他絮絮叨叨說了一路,王錦一字一句的聽了,卻完全說不出可以安慰的話語。
出來時短短十幾分鐘的路,回去就走了四十分鐘才到家。
開進院門,車燈照在被雨幕籠罩的草坪上,王錦突然踩了剎車,還好王超系好了安全帶,可也被這急剎車嚇了一跳,道:“怎么了?”
王錦推開車門下了車。
王超道:“下那么大你去干嘛?”
王錦已經(jīng)關(guān)上門朝前面走了。
兩道車燈里密集迅猛的雨滴清晰可見,王超坐在車里莫名其妙,看著他哥哥穿過雨幕,白色襯衣已經(jīng)從肩到背全都濕透了。
他看到王錦在草坪邊彎下腰,撿起了什么。
王超模糊記起來,那里栽了兩棵花,好像是杜鵑,春天時花朵稠密,他還多看過兩眼。
其中一株杜鵑,似乎被這場風雨攔腰打斷了。
王錦把斷掉的花枝撿了起來,未斷的那半截只剩下孤零零的枝干矗在風雨里,已經(jīng)看不出它到底是什么植物。
王錦站在那里,他有些不知所措,他只是個外科醫(yī)生,他沒學過該怎么搶救這受了重傷的花。
如果彥容知道這花救不活了,會不會很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