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4月11日１

晚上十點(diǎn)，小和背著書包，到城西送了一次貨?；貋淼臅r(shí)候，突然下起了暴雨。

浦溪路的公交站破損很厲害，座位都沒了，也不能遮風(fēng)擋雨。到站的小和只好將書包護(hù)在懷里，一路跑回家。

到家時(shí)，渾身已經(jīng)都濕了。

小和站在門口，聽見屋子里傳來吵鬧聲、咒罵聲，夾雜著各式臟話。

小和知道，是他爸的那群狐朋狗友來了。都是一些不正經(jīng)的混混，整天干一些見不得人的營生。

老舊樓房隔音很差，小和聽見他爸醉醺醺的聲音：“老婆孩子不、不聽話，就靠打！他媽的！不打他們不知道這個(gè)家誰做主！你看看，小王八蛋，幾點(diǎn)了，讓他送個(gè)貨，還不回家！別把老子的貨弄丟了吧！回來看我不打死他！”

小和不敢進(jìn)去，他猜他爸要真打他，這群人沒有一個(gè)會勸的。

再說了，他也不想看見一位只會在喝醉時(shí)滿嘴吹噓他所謂事業(yè)的無能父親。

小和抱著書包，躲到樓上去了。

他坐在樓道里，借著昏黃的燈光檢查書包里的書跟錢有沒有被雨水打濕。還好，只濕了一點(diǎn)點(diǎn)。

他借著昏黃的樓道燈看書，燈沒一會就熄滅了，他隔兩分鐘就要用力跺下腳。褲子上的水漬滴得地上濕了一圈。

有點(diǎn)冷，小和想打噴嚏，又不敢打，怕被聽見。

他用力摀住鼻子，揉啊揉，想把噴嚏揉回去。

“阿嚏！”

沒忍住。

小和趕緊探頭偷偷看了看樓下，想看他家有沒有人聽見。

卻對上一雙黑沉沉的眼睛。

小和嚇得縮回脖子，抱緊了書包。

腳步聲重了起來，聲控?zé)糸_了。

是李齊。

李齊掃了小和一眼，仍舊一臉冷漠。小和不敢跟他搭話，眼睜睜看著李齊從他旁邊走過。

李齊開了門，頓了頓，說：“進(jìn)來。”

小和以為自己聽錯(cuò)了。

李齊又說了一遍：“進(jìn)來?！?/p>

李齊說完就直接進(jìn)了屋，但把門留著。

小和抱起書包，聽著樓下翻天的吵鬧聲，看看自己濕淋淋的一身，抬腳往樓上走。

小和一進(jìn)門，李齊就扔了條毛巾給他。

“擦一擦?！崩铨R簡短地說了一句。

小和將書包放在地板上，他怕弄濕李齊家的沙發(fā)，雖然那沙發(fā)也很破了。他拿著毛巾，慢悠悠擦著頭發(fā)，深怕自己擦完，李齊就讓他走。

李齊租的房子很小，一室一廳，家俱都很舊了。廉價(jià)的皮沙發(fā)破了一個(gè)洞，露出里面黃色的海綿。

李齊開口問：“為什么不回家？”

李齊的聲音還是很冷漠，但小和沒那么怕他了。他確認(rèn)了，李齊人很好，李齊是有點(diǎn)關(guān)心他的。

小和小聲回答：“我家太吵了?！?/p>

李齊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寧愿一身濕淋淋在外頭待著，也不愿回家？”

小和沉默了一會，說：“我怕我爸喝醉了打我。我也不喜歡家里鬧哄哄的，都是一些不三不四的人?！?/p>

“不三不四？”李齊問。

“嗯，都是一些做違法的事的混混跟王八蛋，你千萬不要跟他們混在一起?！毙『驼f。

他之所以這么說，是因?yàn)橛幸惶旎丶?，他看見李齊跟他爸站在樓道里彼此遞香煙說話，李齊在朝胖哥詢問有沒有事做。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崩铨R說，“回你家去，把衣服換了?！?/p>

小和抓緊毛巾，嘟噥：“我不想回去，我不想回去，我真不想回去?！?/p>

李齊沉默，坐在破沙發(fā)上看電視，過了一會說：“你還能永遠(yuǎn)不回去？”

小和不動。

他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可他覺得李齊的屋子比他家的屋子舒服多了。即使一樣的老舊，一樣的逼仄。

李齊還是那么冷漠，笑都不笑。

但不知為何，他在李齊家待了一會，就越來越不怕李齊了。

小和突然將他從未對別人說過、甚至包括他媽也沒說過的話跟李齊說了：“等我考上大學(xué)，我就離開這里，再也不回來。”

李齊重復(fù)了一遍：“離開？”

小和點(diǎn)頭：“我不告訴任何人我去哪里讀大學(xué)，我爸找不到我的，像他這種人也不會去報(bào)警。唯一的問題是，我不知道我媽怎么辦，她很可能不愿意跟我走……”

李齊起身，拿了自己的衣服給小和：“先換上?！?/p>

小和換上了李齊的背心跟短褲。

小和太瘦弱了，李齊的背心在他身上有種過大的松垮感，像小孩穿大人衣服。

背心散發(fā)出一股洗衣粉的清香味。

背心有點(diǎn)舊了，甚至有幾個(gè)破洞，但洗得很干凈。

小和穿著這樣的背心在李齊的屋子里走來走去，突然散發(fā)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活力，他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話。

他悄聲說：“我偷偷存了錢的，我知道我爸肯定不會付我的學(xué)費(fèi)，我得做好計(jì)劃啊?！?/p>

李齊仍然一臉平靜，絲毫沒有被小和的秘密觸動。

小和自顧自說：“我存了兩年了，我偷偷辦了一張銀行卡，把錢存在里面?！?/p>

“你哪里來的錢？”李齊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