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遷西點點頭。
季彩也在他旁邊坐了下來,沉默了一會兒,像緩了緩一樣,才又開口:“城兒跟你說過他以前那些事兒嗎?”
林遷西腦子很亂,喉嚨里疼得有點兒麻木,沒回答。
“肯定沒有,他不是那種會把自己事情拿出來到處說的人。”季彩聲音放輕了:“你知道他當初為什么要轉(zhuǎn)學嗎?”
“為什么?”林遷西終于接了一句,就是下意識的一句。
“他媽去世后,顧陽被顧志強送了好幾個地方,都是他自己想當然認為條件好,能養(yǎng)顧陽的地方,有些還是他們家以前的朋友,但是顧陽不是小孩子了,根本不想被送人。城兒當時一家一家地找弟弟,最后在姓鄭的一家里找到了顧陽。本來他們家挺喜歡顧陽,不是很放心把顧陽交給城兒,還好他們家兒子跟城兒一個學校,主動幫忙,才讓城兒帶走了顧陽。一開始我們都很感激他,后來才發(fā)現(xiàn)他是看上了城兒,愿意幫忙原來是在獻殷勤?!?/p>
季彩笑了一下,像是覺得可笑:“一開始是獻殷勤,后來就越來越過分了。城兒雖然對他沒意思,剛開始念在他幫過自己,也還很客氣,但那男孩子沒完沒了,糾纏了很久,時間久了,誰也受不了,沒想到他居然還拿顧陽威脅城兒……你知道城兒多在乎弟弟,直接翻了臉,跟他斷絕了來往,住的地方也搬了,結(jié)果當天姓鄭的就自殺了。”
林遷西一愣,抬頭:“死了?”
“沒有,被救回來了?!奔静释nD一下:“那就是個被寵壞的孩子,還以為看上的總會得到的。后來他就退學了,被家里人送去了國外,再也沒見到。當時有很多謠言,說城兒跟他不清不楚,說城兒害他差點兒自殺,說什么的都有。城兒得為顧陽著想,當然沒辦法再待,只好轉(zhuǎn)學?!?/p>
林遷西默默聽著,說不出來什么滋味。
季彩的聲音越說越輕:“我早知道城兒對女孩子沒興趣,但也沒見他喜歡過男孩子,剛來這兒的時候,我真心希望他別再遇上這樣的事兒了,還特地跟你說他是直的,城兒也一直壓著,總說自己有數(shù),沒想到后來還是跟你在一起了。”
林遷西說不出話來,盯著地上斑駁的地磚,臉上的汗順著脖子,一滴滴的滴在地上。
季彩按了一下眼角:“其實我也是最近才搞清楚,那個姓鄭的當時還有男朋友,就是鄧康??刹豢尚?,鄧康根本不知道內(nèi)情,還真以為是城兒害他男朋友差點兒沒了,一直恨城兒,連帶看他跟你在一起也恨,你們的事兒就是他告訴顧志強的,剛比完賽顧志強就知道了,是城兒一直沒告訴你?!?/p>
“難怪……”林遷西搭著膝蓋,垂著頭,想笑,又半點兒笑不出來。
這就是鄧康說的“禍害”?這到底是誰禍害誰?
“還有什么,一起說了吧?!彼裨谡以捳f。
“顧志強也恨他?!奔静是迩迳ぷ樱崃颂崧曇簦骸爱敵醭莾旱膵寢寵z查出癌癥后,是城兒堅持勸她接受手術,沒想到他媽在手術臺上沒能下來……顧志強就覺得是他害了他媽,總說如果他媽不是太信任他,換成保守治療,說不定還能活久一點兒,最后就連家敗了也成了他的責任,總覺得城兒不配拿他媽留下的錢,就算那錢是他媽留給他跟顧陽念書的也不行。”
季彩真笑了,是被氣笑了:“是不是挺沒道理的?但顧志強就是這種人,吃軟飯就算了,還自私自利,從來不顧兒子。城兒性格太強,從小就不招他喜歡,自從他媽沒了,就更嚴重。顧志強唯一能說的上嘴的,大概是對老婆倒是真的,除了城兒的媽媽和他自己,他什么都不在乎,認定城兒害了他媽,怎么可能讓他好過。”
林遷西一手扶住額頭,快聽不下去了,怎么會有這樣的人和事,沒有一件是好的,他到底怎么熬過來的。
“其實我一直都挺佩服他的,”季彩嘆口氣,有點兒哽咽:“本來是該做大少爺?shù)娜?,偏偏成了這樣,命運就像故意捉弄他一樣,可他也從來沒被打垮,還是那個站得最高的……怎么現(xiàn)在還要弄到躺進病房這一步呢……”
林遷西想說“因為我”,說不出口,心里自責地發(fā)疼,兩只手都扶住了額頭。
操,那一刀為什么不捅他身上!
“西哥,”季彩看著他:“你出了很多汗,真沒事兒嗎?”
“沒有?!绷诌w西聲音沙啞,輕飄飄的:“真沒事兒,挨刀的又不是我?!?/p>
季彩沒再說話,過道上一下無比寂靜。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們倆就這么一直在這兒坐著。
坐的太久,好像雙腿都麻木了。
林遷西兩只手一直扶著額頭,手也要麻木了。
怎么還不醒,多久了?
他想看一下時間,卻連找手機在哪兒的力氣都沒有。
漸漸的,多出了人聲、腳步聲,醫(yī)院里多了其他人。有護士推著推車經(jīng)過,還奇怪地看了看他們。
過道里的燈早關了,外面有陽光出來了,一直拖到他們腳邊。
季彩忽然叫了一聲:“你還有臉來!”
林遷西瞬間抬頭,顧志強好像剛上樓來,看見他們后就一臉煞白地往后退。
他手在地上一撐,爬起來就追了上去。
顧志強想跑,在樓梯間里被他一把抓住了后領。
“你他媽滿意了?”林遷西死死拽著他:“他現(xiàn)在這樣你滿意了!”
顧志強一臉狼狽,再沒有以往那么光鮮了,忽然抖了一下,像嚇到了一樣:“他死了?我沒想這樣,我就是不想他好過而已……關我什么事兒,我是要對付你,都是你小子!都是你害的他!”
他前言不搭后語,用力推了一下林遷西,自己沒站穩(wěn),跌跌撞撞下了好幾階樓梯,摔了一跤,爬起來往下跑了。
林遷西想追,剛下去幾步,腳踝抽痛,被他那句他害的弄得胃又一抽一抽的,緊緊抓著扶手,一身的冷汗。
“西哥!”季彩在喊他:“快來,城兒醒了!”
林遷西心里一撞,轉(zhuǎn)頭就往回跑。
到了病房門口,顧陽和季彩已經(jīng)在里面了,都低著頭在床邊。
“哥,現(xiàn)在怎么樣???”顧陽小心翼翼地問。
隔壁病床是空的,房里就宗城一個人躺著。
林遷西站在門口,沒聽見他回答,看著他黑漆漆的短發(fā),還沒恢復血色的側(cè)臉,突出的眉骨和鼻梁,終于看見他眼皮掀了一下,心里陡然松了,才確定他是真醒了。
沒一會兒,季彩站直了,搭著顧陽的肩先出來。
顧陽在門口吸吸鼻子,說:“西哥,進去啊,醫(yī)生不讓看太久,你快去看看我哥?!?/p>
等他們都走了,林遷西才進去,一直走到床邊,捏著手心,低下頭,嘴邊擠出笑,痞痞的:“回來了啊,城爺?”
“嗯?!弊诔强粗鋈簧斐鲆恢皇?,撈在他脖子上,按到自己胸口,低低說:“聽聽?!?/p>
林遷西聽到他胸口里一陣一陣的心跳,笑就再也擠不出來了:“操……”臉埋進去,一把抱住了他。
總算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