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遷西聽到這一句才想起從那天吵了一架,他們好幾天都沒說過話了,那天在便利店外面,其實看見宗城在她跟前買東西了,也當做沒看見。
他壓著聲說:“今天下午你有空嗎?學(xué)校通知要開家長會?!?/p>
林慧麗在那頭像是忙著什么,窸窸窣窣的:“你以前從沒有哪次提過要開家長會的。”
她停頓一下,問:“是有什么別的事兒吧?這次是打了架還是別的事情,你們老師叫我過去是要賠醫(yī)藥費嗎?”
林遷西沉默了一下,說:“是開家長會?!?/p>
“我沒時間,給你多轉(zhuǎn)點兒生活費吧,如果真是要賠錢就自己賠?!绷只埯惒幌滩坏卣f:“那天我也有責(zé)任,不該跟你吵,你別因為這就出去惹事兒,省點兒心吧林遷西。”
電話里有人叫她:“走嗎慧麗姐?難得有假,就等你了?!?/p>
林慧麗說:“我有事兒先走了,掛了?!?/p>
林遷西聽見掛斷的聲音,后面的話都沒來得及說,拿著手機在眼前看了看,咧了咧嘴,重復(fù)一句:“省點兒心吧林遷西……”
大概也能猜到,他媽怎么可能把家長會這種事情跟他聯(lián)系在一起,完全沒可能,所以就是有假也不會來。
他拿著手機回教室,剛坐下,手機里跳出了轉(zhuǎn)賬的消息。
他媽居然真給他多轉(zhuǎn)了幾百的生活費。
林遷西沒收,等它自己退回去,手機一把扔進書包,看都不想再看一眼。
其他人的通知明顯就順利多了,上午幾節(jié)課結(jié)束,剛中午放學(xué),已經(jīng)有不少積極的家長到了。
丁杰和張任一上午沒來,有倆家長直接就進來坐在了他們的座位上。
班上鬧哄哄的,林遷西被這些積極的家長夾在中間,看著章曉江已經(jīng)上了講臺開始準備點名了,書包拿出來,站起來就離開了教室。
一個家長會而已,沒什么大不了的,還不如回去自己學(xué)習(xí)。
……
宗城在偏僻的十字路口邊上站起來,面前是一堆焚化了的紙錢。
人離開了原來的地方,連要給去世親人的忌日紀念一下都沒地方。
他拍了兩下身上,沾上的煙火味道還是沒散,轉(zhuǎn)身往回走。
經(jīng)過熟悉的街上,楊銳從雜貨店里伸出頭問:“你今天沒去學(xué)校啊?都這個點了。”
宗城看了看他:“嗯,有點事兒?!?/p>
“那一定是重要的事兒吧,”楊銳笑了聲:“我看林遷西這幾天那樣兒,跟明天就要考試了似的,都急死了?!?/p>
宗城沒說話,邊走邊掏出手機,林遷西今天居然沒發(fā)消息過來,再翻了翻,姜皓倒是給他發(fā)了兩條短消息過來。
--今天下午有家長會,都得通知家長。
--你今天請假請得也太是時候了吧,這就完美閃避了。
宗城沒回,邊走邊收起手機。
他轉(zhuǎn)來的時候就跟老師說過自己情況,家長會肯定沒法參加,老師是點過頭的。
今天天氣不是太好,有點兒陰。
宗城走到自己住的老樓外面,還沒往里走,突然腳邊飄來一小塊面包屑,他順著方向看,發(fā)現(xiàn)是從側(cè)面花壇那兒飄出來的,好像有人在那兒。
老樓外面種了一片花花草草,花壇也修得有點年頭了,一個人手臂搭著膝蓋蹲在那邊上,腳邊放著書包,明顯是剛從學(xué)校過來的。
是林遷西。
他手里拿著袋剛開了口的面包,眼睛盯著腳邊:“這么巧,你也一個人?。俊?/p>
宗城走過去看見這幕,莫名其妙,他在跟誰說話?
“我也一個人,來聊會兒吧,聊五塊錢的?!绷诌w西手上撕著面包,一邊撕一邊說:“就聊五塊錢的啊,我別的時間沒有,還得學(xué)習(xí)呢?!闭f著捏著塊面包碎往邊上一拋,“來,湯姆,出來吧?!?/p>
一只臟兮兮的小狗從花叢里一下?lián)涑鰜恚鹱×恕?/p>
宗城才知道他是在跟只狗說話。
為什么叫湯姆?湯姆和杰瑞的湯姆?那不是只貓嗎?
“沒人管你???”林遷西問小狗:“你也沒伴兒?”
小狗不耐煩地對著他叫一聲,急著要吃的。
“操,脾氣還挺燥。”林遷西又拋一塊,往對面的樹干那兒拋,嘴里說:“別不高興了,誰不是呢,大家都一樣?!?/p>
小狗往那兒劃著小腿撲,去搶了吃了。
宗城盯著林遷西,看他一小塊一小塊地拋面包碎,不知道他這種自言自語的習(xí)慣是從哪兒養(yǎng)成的,是沒人跟他說話的緣故?
很快他就喂完了一整塊面包,從口袋里掏了掏,居然又掏出幾顆花生米來,剝了繼續(xù)丟給小狗,故意往樹那兒丟,惹得小狗蹦蹦跳跳,每一顆都能很精準地砸到對面的樹葉上,還是同一片。
“看,湯姆,哥哥厲不厲害?”林遷西勾著嘴角說。
宗城眉毛動一下,抽什么風(fēng),這就已經(jīng)跟狗稱兄道弟了。
“來,再給你表演個林氏獨門秘技。”
林遷西手里捏著最后一顆花生米,朝樹干一丟,砸到了樹身上,一彈,落花壇一棵芭蕉的大葉子上,再彈到花壇磚頭邊沿,最后飛射出去,落地上,滾進了下水道里的磚縫里。
“嘖!”林遷西皺眉:“沒計算好距離,不然最后該直接飛進去,怎么是滾進去的……”
他轉(zhuǎn)頭伸手,一手一只抓住眼巴巴看著他的小狗的狗爪,在一起鼓掌似的拍兩下,捏著嗓子說:“西哥真棒!西哥帥爆了!”
又松開一只狗爪,單手握著它一條前腿上下晃了晃:“見笑了湯姆,下次一定讓你見識我真正的實力。”
宗城知道他為什么打臺球好了,確實有這方面的頭腦,看來拋物線肯定能學(xué)好。
就是現(xiàn)在像是喝多了,先是跟狗稱兄道弟,再是人狗分飾兩角,再過幾分鐘不知道會不會人狗合一。
“再見吧湯姆,五塊錢的聊完了?!绷诌w西終于放開了小狗,拍拍空了的口袋:“下次再帶十塊錢的來找你。”
小狗“汪汪”叫兩聲,又鉆回了樹叢里。
林遷西依依不舍似的盯著那兒,還不太想走的樣子。
宗城轉(zhuǎn)頭走人,免得打擾了他的雅興。
“誰?。 绷诌w西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有人了,追了出來。
宗城走出去一截,還是被他追上了,插著兜轉(zhuǎn)過身。
“我路過?!?/p>
“你路過什么啊,”林遷西追上來:“我在這兒等你呢!”
“你逃課了?”宗城忽然問。
林遷西被問的一愣:“沒有?!?/p>
宗城打量他,不是逃課,那就是家長會沒去。忽然想起便利店里見過的他媽,還有楊銳說的那句他差不多有家等于沒家,多少有數(shù)了。
是沒地方去吧。
宗城轉(zhuǎn)身朝老樓走:“我今天請假了,也不去學(xué)校?!?/p>
“怪不得沒見到你?!绷诌w西跟上他。
一路跟進他家門,宗城把小桌先拖出來,順手從柜子里翻出了個新坐墊,扔給他:“這給你用?!?/p>
林遷西拿起來看了眼,上面一只米老鼠:“我操,這么卡通?你倒是給我買個酷的??!”
“誰給你買的?”宗城說:“我給顧陽買的?!?/p>
林遷西笑一聲:“行吧,下次我自己買個酷的過來?!?/p>
“隨你?!弊诔菃枺骸俺燥垎幔俊?/p>
“吃飯的時候能講題嗎?”林遷西拿著坐墊一放,在小桌那兒坐下來。
宗城說:“你能叫爸爸就能講?!?/p>
林遷西低頭翻題冊:“你等等,計劃表上的內(nèi)容太多,我要看看攢了多少題了?!?/p>
宗城在旁邊拖了坐墊坐下來,掏出手機點外賣,想起了照片的事兒,無聲笑了下:“你今天可以就叫一聲,當面叫就行了?!?/p>
林遷西抬頭:“你他媽也太……”
“太什么?”宗城截斷他的話。
林遷西想說也太會玩兒了,看看自己面前一堆等著教的題,還是忍了,歪頭看著他側(cè)臉。
宗城低頭在那兒選外賣,手指隨便點了幾樣,剛想問他要吃什么,感覺林遷西的身影接近了,轉(zhuǎn)過頭。
“爸爸……”
宗城看著他,耳朵上還留著他語氣刮過的一點癢,他聲音低的時候直往耳膜里鉆。
林遷西剛想小聲搞個突襲就完事兒,沒想到他一下轉(zhuǎn)過頭來,瞬間彼此對望。
兩個人四只眼,一時沒了聲兒。
直到手機響了一聲提示選餐服務(wù)的聲音,林遷西一下回味過來了,低聲說了句:“操,丟人……”
這樣喊真就賊羞恥。
宗城低頭,又點兩下手機,沒看出臉上有什么變化,遞給他:“吃什么,自己選吧。”
林遷西接過手機,不放心似的,抬頭問他:“我叫的怎么樣,能教了嗎?”
“聽見了,”宗城看他一眼:“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