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林遷西終于還是補完了作業(yè)。

等他離開那老地方的時候天早就黑透了，楊銳這個當老板的都走了，連店門都是他給鎖的。

回到家后也沒看到有人在，他媽、李阿姨，以及那個男人，都沒看到。

倒是有人來過的痕跡，客廳里還留著來人喝過水的杯子，桌上還有菜，用個防蒼蠅的網(wǎng)罩罩著，不知道是不是給他留的。

林女士可能是去送他們了，也可能是吃完飯又接著去上夜班了，反正沒有告訴他行蹤。

林家人就是這么獨立，獨立的仿佛沒有關(guān)聯(lián)。

林遷西在門口站著，對著空蕩蕩的客廳笑一聲：“嘿，我們西哥今天真是很棒！都、寫、完、了！”

一字一頓地說完，他哼起歌，愉悅地關(guān)門進屋，該干什么干什么，仿佛已經(jīng)對家里分享過完成作業(yè)的好消息了。

……

“這是干什么？”

正常上課的上午，學校的下課鈴響了沒幾分鐘，辦公室里，徐進的桌上多了幾張試卷。

他抬著脖子看著桌對面。

辦公桌前站著林遷西，插著雙手在褲兜里：“我的作業(yè)啊，來補交?！?/p>

徐進眼睛上下打量他：“又玩兒什么新花樣，你西哥也有寫作業(yè)的一天??？”

林遷西說：“為了慶祝您老六十大壽做個作業(yè)表示一下，可不可以？”

徐進就聽不了他這種鬼話，手指敲敲桌子：“能不能正常點兒，我有那么老嗎？”

“那還能是什么花樣？慶祝祖國富強，慶祝世界和平，慶祝今天多云轉(zhuǎn)晴，反正就是來交作業(yè)的?！绷诌w西已經(jīng)被懷疑地麻木了，愛怎么說怎么說吧。

徐進被他這一串跟炮仗似的話弄得居然沒接上茬，撚住那幾張試卷，“是你自己寫的嗎？”沒等林遷西說話，他就跟想明白了似的說：“行了，光看錯多少我就知道了?！?/p>

林遷西無所謂：“那你看?！?/p>

對錯不知道，反正是努力寫完了。

徐進翻看試卷，手速很快，一邊看一邊搖頭，忽然嘴里“謔”一聲：“這題你居然做對了。”

林遷西垂眼，是宗城畫了線的那道幾何題，他眉頭挑起來，自己也意外：“我做對了？”

徐進聽他這口氣就覺得不對頭，招手說：“來你給我講一下你的解題思路?！?/p>

“什么思路？”林遷西自己都懵著呢：“不會講。”

“用嘴講，有什么不會的?！毙爝M干什么都是說來就來，一轉(zhuǎn)頭，正逮著進辦公室里來給周學明送點名冊的章曉江：“來來，正好你們班長來了，讓他來教你怎么講。”

章曉江看到林遷西在，磨磨蹭蹭地走了過來。

“來，章曉江，八班就你數(shù)學最好，你來講一下怎么解這題?！毙爝M完全沒注意到他的不情愿，手指戳戳那題。

章曉江托一下鼻梁上厚厚的酒瓶底，低頭只看試卷，不看林遷西，蚊子哼一樣說：“先看題目要求……”

林遷西真怕他在辦公室里也哭，主動退開點兒。

離他半米遠，章曉江的語言系統(tǒng)通順多了：“直角梯形的一個內(nèi)角為45度，下底長為上底長的二分之三，這個梯形繞下底所在直線旋轉(zhuǎn)一周所成的旋轉(zhuǎn)體全面積是……”

林遷西眉心都擰起來了，耳朵里聽到的完全是另一種版本：“先看題目要求……#％$&#％……全面積是……”

章曉江花了快有七八分鐘，停頓了兩回，終于結(jié)束了：“老師我說完了?！?/p>

徐進點點頭：“好，挺細的，你回班吧?！?/p>

章曉江頭都沒抬就走了。

徐進覺得自己找的示范不錯，接著來講那題：“你看，這是人家解題的思路，你都做出來了，怎么不會說？”

林遷西聽得頭腦發(fā)昏，他就是順著宗城畫的那道線做的，誰知道就對了。

什么亂七八糟的玩意兒，他心想還沒宗城講得好，人明明一道線就解決了。

“不會講，答案是我蒙的。”林遷西說話的聲音在慢慢往外飄。

徐進感覺不對，一抬頭，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開溜了，一閃就出了辦公室，一聲“哎”都沒來得及喊出來就沒了他蹤影。

林遷西溜到教室外面的走廊上，腳步才慢下來。

是怕徐進這人沒完沒了。

還是老周夠淡定，語文作業(yè)交了就交了。

從那天一番話之后，老周就是一副看破紅塵四大皆空的嘴臉，連他要玩兒個大的都想得出來，收個作業(yè)算什么。

到了九班教室附近，迎頭一個人從教室門里出來，差點跟他碰上，對方讓開道，他看了一眼，是姜皓。

看到是他，姜皓臉色就不太好，刮他一眼就從旁邊走過去了。

林遷西也不搭理他，不過平時老看到他跟宗城一起，現(xiàn)在只看到他一個人，走的時候就下意識看了眼九班教室。

沒看到宗城，教室最后排的那個座位也是空的。

他走過去時心里悄悄琢磨了一下：沒來？

宗城可能真是沒來，反正一整天在學校都沒見到人。

林遷西起初還沒太留意，直到放學的時候聽到丁杰跟張任吹牛逼：“操，難怪我覺得今天空氣特別清新，原來是九班的那逼不在?！?/p>

張任收著書包只想趕緊跑，嫌他啰嗦：“拉倒吧，那逼都讓你陽痿了，有他沒他你都清新不了?！?/p>

“你媽的能不能說點兒人話？”丁杰梗著脖子，還想努力找回點兒顏面。

林遷西不想看倆菜雞互啄，凳子一拖，先拿書包走人。

陶雪在后門口站著，看到他出來，輕聲問：“林遷西，今天周末，你知道什么地方比較好玩兒嗎？”

聽她說了林遷西才想起來今天是周末：“好玩兒的地方？”

陶雪說：“就是想去玩兒一下，覺得你應(yīng)該知道，想請你給個意見，如果方便的話，能帶個路更好。”

林遷西以前玩兒的地方都雜，怎么適合這種乖乖女去，多少能聽出她是要約著一起玩兒的意思，強行裝不懂：“不知道啊，我周末都在家睡覺的。”

說完就走了。

口袋里的手機在路上振了好幾回。

林遷西摸出來看，都是王肖發(fā)的，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約他去玩兒，到了周末他們?nèi)齻€都想來跟他組團撒歡。

他沒仔細看，邊走邊打字回復(fù)。

--不去，回家了。

頭抬起來，剛好要經(jīng)過商業(yè)街。

林遷西在街邊站著等紅綠燈，又想起自己做對的那題，想想徐進那聲“謔”，心情還挺好，老實講這種感覺以前還沒有過。

他瞄著上面的燈跳數(shù)字，咧著半邊嘴角，忽然看見街邊一家店的玻璃門被人一推，走出個熟悉的身影。

主要那身影個高腿長也顯眼。

不是宗城是誰。

他手里拎著幾個購物袋，走出來，跟林遷西碰個正著。

四只眼睛互相看著，誰也沒說話。

最后還是林遷西先笑了笑，是想起了在那老地方補作業(yè)的情景。

“干嘛啊，現(xiàn)在總不至于還想找我打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