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便利店，林遷西的笑就沒了，直走到馬路對面，上了公交。

車啟動的時候，他看見對面馬路上走來了熟悉的身影。

他媽穿著早上見過的那身長裙，帶著個穿小學(xué)校服的男孩兒朝店走，路上還不忘伸手把人男孩兒往馬路里側(cè)帶了帶。

林遷西看了看那孩子，有點兒拘謹(jǐn)?shù)臉幼?，讓怎么走怎么走，也不做聲?/p>

他無聲笑笑，別人家的孩子，是挺乖的。原來他媽不在他跟前的時候，也是挺有母性光輝的。

他背過身去抓住拉環(huán)，車門玻璃上映出他的半張臉。

林遷西盯著自己一只眼睛，在心里說：多不多事兒啊你，林女士跟人家感情好著呢，用得著你替她操什么心吶？

公交停下了。

林遷西下車，腦門兒一涼，伸手一摸，摸到滴水，抬頭看一眼天：“操！”

下雨了。

他就近瞄準(zhǔn)一家人少的店門口，百米沖刺過去。

剛站下躲雨，身后門里傳出響亮的一聲“啪嗒”，林遷西回過頭，看到里面暗暗的燈光，幾張臺球桌。

靠里的一張桌子邊站著個人，穿短袖黑t，背對著門，在拿巧粉擦桿頭，燈光從他頭頂傾瀉，鋪在他短發(fā)上一層亮黃的光暈。

是宗城。

旁邊還有個人，剛打完一桿，從桌上爬起來，九班的，好像叫姜皓，嘴里說：“我以為你住校呢?！?/p>

宗城放下巧粉：“我習(xí)慣不好，不適合住校?！?/p>

“什么習(xí)慣？”

“學(xué)習(xí)習(xí)慣，”宗城說：“我習(xí)慣自己安排時間?！?/p>

“這還有習(xí)慣？”姜皓笑說：“我都瞎幾把學(xué)?！?/p>

林遷西看了兩眼，心想世界真他媽小。

不過再想想，這小地方可不就是小，巴掌大的地兒，抬頭不見低頭見。

本來不想看的，但余光瞥見宗城伏下了身，他的頭還是轉(zhuǎn)了過去。

宗城手架著桿，壓下肩膀，瞄住桌面。

在林遷西來看，這是個很刁鉆的角度，看起來桌上四散的球離他這個方位更散了。

“啪！”他忽然就出了手。

“靠！”姜皓立馬發(fā)出一聲驚呼：“牛逼！”

桌上幾乎全清了，就剩了一個球。

可惜，林遷西心想位置再找好點兒就全進(jìn)了，嘴里忍不住“嘖”一聲。

明明這聲也不高，臺球桌邊的倆人卻幾乎同時轉(zhuǎn)頭看了出來。

林遷西一個措手不及就暴露了偷看的事實，在門口動一下腳步。

“林遷西？”姜皓有點兒驚奇，上下看他：“怎么，你也會這個？”

林遷西不禁笑了：“玩兒的東西還有我不會的？”

姜皓覺得他口氣太拽，眼神就有點不痛快：“那你剛才那聲兒是什么意思，嫌他打得不好？”他把手里桿子朝門口遞，“要不你來一局？”

“不來?！绷诌w西轉(zhuǎn)身：“忙著呢，路過。”說著就要瀟灑地邁腳，又停了。

瀟灑的不是時候，媽的雨還沒停。

姜皓平時知道林遷西太多事跡，對他觀感不好，轉(zhuǎn)頭跟宗城小聲嘀咕：“他怎么來了？”

宗城掃一眼門口的人影：“這又不是私人地盤兒。”

姜皓還要嘀咕，身上手機(jī)響了，他拿起來接了，匆匆說了兩句就掛斷，放下桿子說：“我媽找我呢，今天先到這兒，改天繼續(xù)啊。”

“嗯?！弊诔悄昧怂臅f過去。

姜皓接了出門，經(jīng)過林遷西身邊，迅速地看他一眼，還有點兒不服的樣子，拿書包遮著頭頂跑了。

林遷西沒理他，往門里看。

宗城低頭擦著桿，忽然抬頭朝他看過來，伸腳勾了個塑料凳子，往他方向踢了踢。

林遷西站一秒，看了眼自己被濺一圈水的褲腳，拎著東西走進(jìn)去，就在那張凳子上坐下了。

里頭一個服務(wù)員扯著嗓子問：“帥哥幾位，怎么玩兒??？”

這是要收費(fèi)的意思。

林遷西還沒開口，宗城說：“他跟我一起，算我的?！?/p>

“好嘞?！狈?wù)員又自動隱身了。

林遷西挑眉：“早知道不進(jìn)來了，連桿兒都沒拿還要錢？”

宗城指一下桌上的桿：“那你拿?！?/p>

“不?！彼f。

宗城看他一眼，轉(zhuǎn)頭擺球去了，一副隨你便的架勢。

林遷西坐在離他不到一米的地方，看著他一個人在那兒擺球，擦桿，準(zhǔn)備又要來上一桿的樣子，忽然覺得挺奇怪的。

倆人別的話也沒有，搞得自己在獨自欣賞他似的。

他扭頭朝外看，不管雨了，站起來說：“我走了?！?/p>

宗城沒回頭：“嗯?！?/p>

林遷西想起什么，忽然從袋子里往外拿東西：“我也不白坐你這兒幾分鐘，送你點兒東西好了?！?/p>

宗城回頭。

林遷西拿出那盒香水，“這個，就當(dāng)賠償那天我在你面前吐了?！比缓笫悄侵ёo(hù)手霜：“這個，就當(dāng)你手寫了我卷子辛苦，給你擦手了。”

兩樣?xùn)|西全放他手邊的臺球桌上。

林遷西猛地眼一抬，恍然大悟一樣：“對，就是這樣，這就是送你的！”說完不給他拒絕機(jī)會，直接出門。

宗城一直看著他背影消失不見，才去看桌上留下的東西，莫名其妙了一瞬，他拿起那盒香水，嘴里不咸不淡低語一句：“操，這品味？”

桂花味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