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迷蒙間沈涼生聽到雨打紙傘的聲音。夏時陣雨稠密急促,砰砰地打在傘面上,似夢中戰(zhàn)鼓,敲得氣海翻騰,終于痛醒過來。
沈涼生睜開眼,便見一把油紙傘罩著他的頭臉,傘上繪著漠漠黃蘆,筆意靈活,一派不勝雨打風吹之態(tài)。
他聽到身畔有人聲道,這雨下不久,再過片刻也該停了,便欲伸手去摸佩劍。秦敬立在他身側(cè),執(zhí)傘望著他,看他手指動了動,便又躬身湊近了些。
荒涼山間,除了他們再無人跡。沈涼生傷重之時尋到這間破廟,本欲入內(nèi)避雨裹傷,卻終是體力不濟,倒在了廟門口。
這土地廟早已荒廢多時,破得門都塌了,沈涼生被斜躺在泥地上的木門絆了一絆,倒在門板上,暈過去半柱香光景。
血流得太多、太快,雨澆不去,滲進門板里,又隨著雨水自木紋里泛上來,濕潤鮮妍,像棺材底新鋪的一層朱砂。
這半死不活的光景令秦敬有些為難,猶豫了一下,還是直截了當?shù)溃骸澳憬惺裁疵??若你死了,有個名字也好立碑?!?/p>
沈涼生暗提真氣,覺得渾身經(jīng)脈無一不痛,似千萬把刀在身體中細細銼磨,全然不能出聲。
秦敬見他不答話,只以為他不甘心就此咽氣,便點點頭,隨口道:“也是,若是能活,還是活著好?!?/p>
雖說痛到極處,沈涼生也不愿再暈過去,強撐著意識清明,對上秦敬的眼。
秦敬與他互望,見那目光中并無懇求搭救之意,亦無倔強不甘之色,只如千尺寒潭,既冷且靜,映出自己的影子──半躬著身,一手執(zhí)傘,一手撓頭,認認真真地瞅著對方,一副犯傻的德性。
秦敬咳了一聲,直起身,想撿回些世外高人的氣派,又連自己都覺得好笑,只好再咳一聲,正色道:“方才探過你的脈象,內(nèi)傷外傷加在一塊兒,也就剩了這一口氣。我也不愿見死不救,但若貿(mào)然挪動……我怕這路上你就撐不過去。你意下如何?”
沈涼生身為密教護法,經(jīng)脈行氣之道本不同尋常。他自知這身傷勢并沒此人想得那樣重,便是一直躺在這兒淋雨,淋上一天一夜怕都死不了,何況一段路。
沈護法心中權(quán)衡一番,若放出教中通信煙花,引來的是敵是友尚未可知,不到萬不得已之時還是罷了?,F(xiàn)下既然有人愿救,便暫由他去,至于這人是什么來路,是真心相救還是另有玄機,且走一步看一步。
秦敬見他沉默片刻,微微頷首,便當他是愿意試試這一線生機,遂收了手中紙傘,狹在腋下,彎腰使力,想將人打橫抱起??上鼐吹奈涔Ρ揪推匠?,又走的是借力打力的輕巧路數(shù),要論實打?qū)嵉牧猓筒粫涞钠胀ㄈ艘膊畈欢?,要夾著傘抱起一個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人,實在有些力不從心,只得嘆了口氣,將傘棄到一邊,雙臂運勁將人橫抱在胸前,再嘆道:“可真是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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