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契合
阮卿說到這里停了下來。
他還是很平靜,像在講述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舊事,不過是壓在箱底的一段陳年錦緞,如今褪色了也沒什么值得可惜。
可是他的臉色卻蒼白得像紙,嘴唇也泛著白,只有眼睛是烏黑的,睫毛像只不安的蝴蝶,輕輕地扇動著。
他的手指在冰涼的啤酒罐上慢慢握緊,鋁制的啤酒罐微微地凹陷下去。
“萬一,”凌安看著他,忍不住問,“萬一他是愛你的呢?只是四年了,他沒敢找你?!?/p>
凌安是真的這么想的。
他不是想為夏明之說好話,他又不是夏明之的朋友,如果可以,他恨不得阮卿這輩子都不和夏明之再扯上聯(lián)系。
但如果,如果這四年只是一場誤會。
如果阮卿一直愛著夏明之,夏明之也分明一直在等阮卿,這對于苦苦掙扎的阮卿,也許是件好事。
阮卿也知道他會這么問。
他望著窗外的月光,他又何嘗不希望只是一場誤會呢?
最好這四年都是一場鏡花水月,醒過來一切都還如舊,夏明之還是他溫柔體貼的戀人,他們之間沒有隱瞞也沒有錯過,就這么白頭到老。
可他初到國外的那兩年,之所以會過的這么苦,就是因為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夏明之居然不愛自己這個事實。
這個事實折磨得他日夜難眠。
他在水面上望著自己的倒影,已經(jīng)瘦成了清瘦蒼白的一個鬼魂,被放逐到了離夏明之千里之外的地方,卻還不死心地想再看他一眼。
他就這么渾渾噩噩地過了兩年,窗外的玫瑰花開了又謝,一直等到冬天的雪覆蓋下來,到處都是蕭條冷落。
他才終于和自己達成了和解。
終于說服自己接受,夏明之原來不愛他。
如今阮卿已經(jīng)能夠平靜地解釋這件事了。
他望著凌安問道,“安安,你知道我跟夏明之的信息素是高度契合的嗎?”
凌安是知道的。
“那你知道,我們契合度是A級嗎?”
最高級別。
凌安愣住了。
AO之間的契合度一共有六個等級,等級越高,AO之間就越是會互相吸引。這吸引力強大到,即使只是在街頭擦肩而過,下著雨,無數(shù)的雨傘把行人都遮蓋住,A也能夠憑著一點信息素的影子,把與他高度契合的O找出來。
所以當阮卿拿到那份簡單的報告的時候,看見上面那個紅色的“A級”,愣了許久。
A級——天作之合。
連遞報告給他的護士小姐都忍不住說了一句恭喜。
可阮卿像一個前半生都潦倒的乞丐,乍然間就獲得了一筆不可想象的意外之財,從此金屋軟枕,卻還惴惴不安,疑心這是假的。
他的手指在那個A級上摩挲了許久,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笑了出來。
他想夏明之對他的種種不同,如今終于有了解釋。他們是天作之合,他是注定要屬于夏明之的omega,所以夏明之遇上他以后,才會一夜之間學會了愛人。
阮卿還記得自己那天把報告小心地收好,雀躍地走出了鑒定中心,那時候他還不知道自己即將與夏明之分道揚鑣,兀自開心喜悅。
可如今再回憶起這些往事,阮卿只覺得疲憊。
他輕聲問凌安,“你說這么高的信息素,又是發(fā)情期,當o把性腺都送到了a的牙齒之下,這個a但凡,但凡有一點兒喜歡和愛,都做不到推開吧?”
這確實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此高的契合度,即使是兩個陌生人,當o處于發(fā)情期,在信息素的作用下,a都會難以抵抗住誘惑,去完全標記這個Omega。
“可是夏明之忍住了,他不僅忍住了,而且是立刻就推開了我?!?/p>
阮卿又喝了一口酒。
他好像又看見了那間臥室,床頭還放著一束藍紫色的小雛菊,插在玻璃花瓶里,眼下被打翻在地,玻璃碎片與藍紫色的花混在一起,里頭的水逐漸暈濕了一小塊地板。
滿室都是信息素的味道,他的和夏明之的,檀香味與花果的香氣融合,混合出了一種曖昧灼熱的氣息。
可他被夏明之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當他在床上解開頸環(huán),試圖讓夏明之標記自己以后。
那是阮卿第一次,看見夏明之暴怒的臉。
那個從車禍里醒過來,第一時間卻是問他疼不疼的夏明之,把他摔在了地上。
他疼得眼淚都出來了,手臂都撞破了,也沒能換來憐惜的一眼。
那個在下雪天把他抱在懷里的夏明之。
那個給他過十九歲生日的夏明之。
咬牙切齒地看著他,眼睛赤紅,仿佛他們不是剛剛還在相擁親吻的戀人,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阮卿瑟瑟發(fā)抖地看著他,有一瞬間,他覺得夏明之看著他的眼神是憎恨的,像要把他撕碎。
他才十九歲,從出生到如今,只做了這么一件壞事,就立刻被懲罰了。
他不知道要怎樣才能求夏明之原諒自己。
但他還什么都沒來得及說,夏明之就走了。
沉重的大門關(guān)上了,把他們一年多的時光與阮卿,通通拋下了。
“那天是我不對,設(shè)計他要他標記我,本來就是一件卑劣的事情?!比钋鋰@了口氣,“如果是我現(xiàn)在,我可能至死都不會選擇這么做。”
可當年他才十九。
他在阮家困了十幾年,什么都沒能得到過,沒有人教過他,原來愛不是占有,不是死死攥在手心里就能抓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