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舊事

這天夏明之從蘭無為那里出來，已經(jīng)靠近傍晚了。

心理咨詢早就結(jié)束了，他在蘭無為家的沙發(fā)上躺了一個下午。蘭無為的這座房子遠離街道，平日里十分安靜，素白的窗紗被微風吹得鼓動起來，窗邊是精心飼養(yǎng)的綠植，像隱居在山外，十分適合虛擲光陰。

中間他大哥夏明一打來了電話，也是問他阮卿的事情。他大哥跟他感情素來很好，當初他不肯順著家里安排的路走，家里一氣之下斷了他生活費，也是他大哥在背后默默幫他擺平。

細說起來，當年他和阮卿分手，大哥還勸過他，怕他后悔。

偏偏他當時年少氣盛，自以為被觸犯雷區(qū)，什么都聽不進去。

“喂，哥，怎么了？”

“你在哪兒？”

夏明之遲疑了一下，“在家?！?/p>

他大哥也不知是信還沒信，但也沒細究，“我聽說老周說，你追阮卿追到手了？”

夏明之輕輕嘖了一聲，他就知道老周這個叛徒。阮卿現(xiàn)在上班的公司就是老周家的產(chǎn)業(yè)，肯定是老周聽見什么了，傳進他哥耳朵里。

“我要這么快追到手就好了，”夏明之嘀咕道，“你們別去煩阮卿，我現(xiàn)在別說追人了，試用期都沒過。你們再一煩他，阮卿脾氣又軟，被你們嚇著怎么辦？”

——雖然也可能是他們被現(xiàn)在的阮卿嚇到。

“沒出息的東西，”夏明一冷哼了一聲，“你什么時候帶阮卿回來吃頓飯也行，那孩子我覺得挺好的，你既然現(xiàn)在知道錯了，就早點把人娶回來。”

你以為我不想娶??？夏明之不怎么高興回他哥話了，什么人啊，專戳他痛處。

“不過，阮卿這次回來，阮家好像這兩天才知道這事兒，”夏明一有點遲疑，“我那天遇見阮家的人，似乎阮卿回國這么些天，都沒有聯(lián)系過阮家。”以至于阮家的人說話不怎么客氣。

“他憑什么要告訴阮家？”夏明之的聲音冷了下來，“他阮家當?shù)闷饐?？真以為自己給過阮卿什么恩惠，以為阮卿還隨便他們擺弄？想領(lǐng)回來就領(lǐng)回來，想扔出去就扔出去？”

阮家是個什么骯臟地方，夏明之年少的時候可能還不清楚。

現(xiàn)在的他卻一清二楚。

但夏明之說著又住口了，阮卿被阮家送出去的時候，正是他剛和阮卿分手的時候。

那時候他在機場接了阮卿最后一通電話，卻沒有認真去聽阮卿說什么，只是逃避般掛了電話登機，不再理會國內(nèi)的一切，

結(jié)果等他從國外回來，阮卿已經(jīng)不見了。

阮家答復(fù)他說阮卿是因為受了刺激，自己要求出國的，想和國內(nèi)都斷個干凈，可能就留在國外不回來了。

他信了。

他沒有再追問，以為是自己傷透了阮卿的心。

一直到一年以后，他才知道阮卿遭遇了什么。

說到底，阮家不是東西，他也一樣。

“但他畢竟姓阮，當年收養(yǎng)手續(xù)也是辦了的。而且……”夏明一想起自己隱晦聽見的一點傳聞，有些猶豫著要不要告訴夏明之，但想了想自己弟弟的這個脾氣，還是算了。

“而且過段時間就是阮家老爺子八十大壽，看意思可能是要喊阮卿回去的?！毕拿饕宦犚娝艿茉谀沁呉谎圆话l(fā)，就知道他又倔上了，“這次不一定是壞事。阮卿畢竟是阮三小姐唯一的孩子，哪怕是收養(yǎng)的。”

“不是壞事，阮家干過好事嗎？”夏明之扯了下嘴角，冷哼了一聲，“哥你要遇見阮家的人，告訴他們，阮卿現(xiàn)在是我夏家的人，還輪不著他們拿捏?！?/p>

“你說他是夏家的沒用，得阮卿自己點頭，”夏明一懶得理自己這個混賬弟弟，“我掛了，你有空也多回來吃飯?！?/p>

電話被摁斷了。

夏明之還躺在沙發(fā)上，心煩意亂。

他手長腿長，縮在沙發(fā)上總顯得有點束縛，又有點孩子氣。

過了一會兒，蘭無為推開門進來，一眼看見他，“你怎么還在??？”

蘭無為在旁邊的單人沙發(fā)上坐下，“這位大少爺，您在我這兒一下午，到底思考出一些什么來了？”

夏明之閉著眼，懶得理他。

他思考了一下午又有什么用呢，過去的事情之所以叫過去，就是因為無可挽回。如果給他一個時間航天飛機，他倒是很愿意回到過去一巴掌扇死那個自己。

“什么都沒思考出來，”夏明之有點自嘲地說道，“反正我現(xiàn)在把自己全交給阮卿處置了，他要我生就生，要我死就死。全聽他的。”

“那他要就是不和你復(fù)合呢，復(fù)合后又甩了你呢？你也聽他的？”蘭無為刺激他。

夏明之睜開了眼睛，他黑色的眼睛瞥了蘭無為一眼，看得蘭無為冷不丁抖了一抖。

卻聽見夏明之說道。

“那也聽他的。我孤獨終老，死了以后葬他旁邊就行。”

蘭無為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您可真行，”蘭無為呵呵一聲，“那你可得爭取活長一點，最好看著阮卿跟別人恩愛一輩子，氣死你個老王八?！?/p>

夏明之懶得和他說了，一翻手機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四點多了，立馬翻身從沙發(fā)上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