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船來到最后一座沒有看過的雕塑前,路聽琴微微睜大眼睛。
“師尊?”重霜一路關(guān)注著路聽琴的細(xì)微神情,馬上問道。
“……無礙。”路聽琴聲音喑啞。
這座雕像與其他的完全不同,是一個有著漆黑的長發(fā)和東方面孔的青年。
與其余雕像巨大的體量不同,青年的雕像只比正常人類的身量高一點,與龍□□年形象的化形身高相似。
青年身著織有山河日月的玄衣,頭戴冕冠。
冕冠后,一雙雕刻而成的雙眼平靜地睜著。
路聽琴悚然。
其他六座雕塑都是雙眼緊閉,只有著一座眼睛睜開。路聽琴心知不對,瞬間要移開目光,但晚了一步。
空氣似乎凝固了,路聽琴感覺氧氣稀薄、難以呼吸。他全身的血流仿佛在同一時間凝結(jié),身軀僵硬,難以完成微小的轉(zhuǎn)頭動作。
雕塑的眼眸凝望著路聽琴,冰冷的唇角似乎輕輕向上,綻出一個笑容。
昏黃的小天地在這一刻分崩離析。霧氣飛速流動,六座尖塔狀的石碑崩潰。青年以外的巨大塑像轟然倒塌,碎成黑色的濃霧,黑霧之中,翻滾無數(shù)血色的殘肢斷臂的幻影。
陣法崩潰,幾乎是同時,玄清道人、嵇鶴和迷路游蕩的兩條龍,隨著大量的黑色魔霧一起脫離陣中,落到無量山外。
路聽琴留在原地。他視野昏暗,唯一能看清的只有青年幽深帶笑的眼睛。
路聽琴感覺自己凝固成一具無法呼吸的軀體。他仿佛在天地崩解的瞬間被拆成粒子,變成了脫離于此世的東西。
俄而,路聽琴找回了活動的能力。
路聽琴發(fā)現(xiàn)自己離開了昏黃濃霧組成的天地,進(jìn)入到更深的空間里。他浮在半空中,周身似乎是昏暗無光的夜空,腳下是無垠的大海。
大海中,黑暗的浪潮卷動著。大海與夜空之間,停著黑金色的龍椅。
一個身著玄衣,頭戴冕冠的青年支著下巴坐在龍椅上。他有一張雌雄莫辨的臉孔,漆黑的長發(fā)并未束起,流暢地垂落到椅子邊緣。
青年上挑的鳳眼中帶著冰冷的笑意,望向路聽琴。
“透過遙遠(yuǎn)的時光……”青年的聲音有一絲停頓,“多久了……屏障碎了嗎,來了兩個?一個低賤的人類,和一個……混血?!?/p>
路聽琴微微偏頭,看到蹲在他身側(cè)的重霜。
重霜剛才離路聽琴最近,一直緊緊關(guān)注著路聽琴的動靜。路聽琴剛看到雕塑眼睛時,重霜就發(fā)現(xiàn)不對,快速抓住路聽琴袍袖的一角。
小天地碎裂時,重霜竭力望向與路聽琴一致的方向。他本來就能夠模糊地看清雕塑霧氣后的輪廓,空間動蕩時,他一下子看清了雕塑的雙眼。
看到雕塑雙眼的下一瞬,重霜和路聽琴一起進(jìn)入到冕冠青年所在異空間中。
重霜方才停留在窒息的感受中,他懊悔冒犯了路聽琴、擅自抓了路聽琴的衣袖,不敢弄出動靜,聽到青年的聲音,猛地抬頭,踉蹌著站起來,擋在路聽琴面前。
“你是誰?”重霜的話音中帶著喘息。他努力用最冷靜的聲音喝問道。
路聽琴的手搭上重霜的肩膀,將重霜帶到自己身側(cè)。
透過遙遠(yuǎn)的時光,與我相遇。
路聽琴以為這句話的“我”,指向雕像中任何一座可能使用印歐語系的塑像,可能是魔龍、半羊人、或桂冠女神。但現(xiàn)在證實,陣眼在青年睜開的雙眼中,任何成功透過霧氣與青年對視的人,都會被拉入這個空間。
這句古英文寫出的句子中的“我”,應(yīng)當(dāng)指的是這個東方面孔的青年。
青年話語間對人類的貶低,讓路聽琴想到外面的兩條傻龍。
路聽琴觀察著青年的動向。
青年的身影并不穩(wěn)定,有一兩個瞬間,路聽琴能透過青年和黑金色的王座,看到其身后廣袤的深海。這不是活物,是殘魂或執(zhí)念造就的幻影。
“吾是此間的主人、南海的王、陸地曾經(jīng)的霸主?!鼻嗄昃従彽溃拔嵊行〇|西想要賜予汝……在這之前,小混血,汝能否殺了旁邊的人類?誤入此地,已是福澤。剩下的……是吾與汝單獨(dú)的事。”
青年話音落下,漆黑的深海卷起海嘯般的巨浪壓向路聽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