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妃……世子妃落水了?!毖诀咭宦暭饨?。
人群開始騷亂起來, 幾個會水的小廝嚇得連忙跳入水中。
冉清谷在水里掙扎著,水花撲棱四濺,他嗆了好幾口河水。
現今雖是夏季, 晚上的江水依舊寒涼浸骨,那股冷意蔓延四肢百骸,身體里的燥熱終于舒緩了些。
他之前受過很嚴重的傷, 身體被凍壞過, 因此極度畏寒。
一落水里, 骨頭就像凍住似的, 身體不住的痙攣,隨著水越灌越多, 極度缺氧窒息讓他眼前一陣陣發(fā)白,手腳不受控制的打顫起來。
早知道就不用這種方法了。
他被下了藥,又不能真的回去跟商容與圓房, 現今唯一能解那東西之法,便是用冷水壓制。
所以在商容與被世家子弟纏住之際,他便借口同王妃請安辭行回王府之余, 故意踩空畫舫踏板,落入水中。
一來是為了壓制那藥所帶來的燥熱,二來是為了借口身體有恙, 不跟商容與圓房。
他萬萬沒想到水里會這么冷。也錯算了被營救的時間,畫舫艙內都是女眷,皆不會水……
眼前一陣陣發(fā)白,身體像是被一雙手拉著, 向水底拽下去。
突然,一道身影劃破水面,游向他, 抓著他的手,把他拖出水面。
三皇子商玉州剛將冉清谷拉出水面,就被商容與把人搶了過去,還在水里踹了他一腳。
商容與抱住冉清谷,托著他的腰,猛吸了一大口空氣嘴對嘴傳給冉清谷。
冉清谷呼吸到新鮮空氣,嗆咳了半晌,咳出好幾口水……
仆人侍衛(wèi)會水的世家子弟下水了一大片,水面全是撲棱撲棱的水花。
有個世家子弟說:“世子,世子妃怕是肺部進水了,快上岸。”
商容與抱著冉清谷,幾個侍衛(wèi)托著兩人朝畫舫上游了過去。
上了畫舫,商容與連忙擠壓冉清谷肺部。
冉清谷吐了好幾口水,這才慢悠悠醒了過來。
他聲音弱弱的喊著:“世子?!?/p>
商容與全身濕透,頭發(fā)濕漉漉黏在臉側,臉色鐵青瞪著他,呵斥:“閉嘴。”
他又擠壓了幾下,直到冉清谷吐不出來水為止。
晚上回到沉魚閣,商容與的臉色都不曾好過,像吞了幾萬只死蒼蠅似的。
沉魚閣的丫鬟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怕伺候不周,讓世子怪罪。
商容與端著太醫(yī)開的藥,扶起冉清谷:“先把太醫(yī)開的藥吃了吧?!?/p>
冉清谷渾身寒涼,嘴唇發(fā)紫,就連骨頭也是冷的。
這次落入河水中,寒氣蔓延至骨髓,饒是蓋著幾床大棉被,也依然如墜冰窖。
他凍得顫抖的手還未觸碰到藥碗,商容與就喝了一大口,嘴對嘴的喂給冉清谷。
冉清谷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商容與粗暴的喂了藥,他吞咽不暇,嗆得上氣不接下氣,那黑褐色的藥被吐得滿身都是……
商容與將剩下的藥與碗摔在地上。
婢女們見此,全都嚇得兩腿顫顫,跪了下去。
商容與怒喝:“都出去,沒有本世子的命令,誰都不許進來?!?/p>
婢女們嚇得退了出去。
才走到門口,就聽到商容與喊著:“再煎一碗藥來。”
婢女們應了聲“是”便全退了出去,關上門。
商容與怒不可遏,看冉清谷的眼神銳利異常:“世子妃,這樣很好玩是嗎?”
冉清谷沒有絲毫害怕,只是發(fā)出的聲音因寒冷而發(fā)顫,“不知世子……這是何意?”
商容與冷笑:“你不知?你今夜落水是你故意的吧,一來可以解那催情藥,二來身體抱怨,不想同我圓房,與本世子圓房,就這么委屈你了?”
冉清谷垂眸,聲音低了下去:“白毓是真的一不小心落水?!?/p>
商容與鼻腔里發(fā)出一聲冷哼:“好一個一不小心,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盤?我告訴你,你既然已經成為本世子的世子妃,那么就得安分守己,不該動的念頭,你最好這輩子也別動?!?/p>
為了給表哥守身如玉,寧愿跳入寒冷的河水里,也不愿意圓房……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一入王府深似海,從此冉郎是路人。
冉清谷不解:“世子這話何意?”
他不知商容與所說動的念頭指的是什么念頭?
他自認為步步謹慎小心,不曾暴露出什么。
商容與:“世子妃,有些事情你心知肚明就好,畢竟說出來,不怎么光彩,你過往種種,我皆可不計較,但是往后,你要謹記自己的身份。”
冉清谷冷得牙齒打顫,雖不知道商容與說的是什么,他想早點打發(fā)這世子走,便溫順低頭:“是?!?/p>
商容與見他低眉順目,柔柔弱弱很冷的樣子,一時心軟了。
他脫掉鞋子,上了床。
冉清谷狐疑:“世子?”
商容與掀開被子鉆了進去,被子里好似被煨過冰塊,冷得像是掛在冰凍三尺的冬季涼了幾天幾夜。
如今已是夏季三伏天,這人蓋著三床棉被,怎么會冷成這樣?
他拉過冉清谷,將人抱進懷里,“本世子正好有點熱,你給我冰冰。”
冉清谷:“……”
還真別說,商容與懷里很溫暖,就像個小火爐似的。
他沒掙扎,乖乖靠在商容與懷里。
婢女不一會兒將新的湯藥送了進來,看到床上相依相偎兩人愣住了。
剛剛世子還那樣粗暴對世子妃,這才不到一刻鐘,就緊緊抱著世子妃,還給她搓手哈氣……
男人果然都是善變的。
商容與將藥接了過來,小心喂給冉清谷。
冉清谷見他心情不錯,也不想惹怒他,讓自己拖著凍僵的身體應付他,便就著他的手,喝了。
見他如此溫順依在他的懷里喝藥,商容與心情大好。
抱冉清谷時,他也不由得抱得更緊了些。
“其實,我母妃根本就沒有在你的保胎藥里下催情藥?!鄙倘菖c溫和微笑說。
冉清谷不解抬起頭看著他。
他剛剛渾身燥熱是真的,沒下藥是怎么回事兒?
商容與被看得不好意思:“我騙你的,你渾身燥熱,是因為你下午吃了不少鹿血松芝,又飲了那蠻夷進貢來的奶酒,奶酒后勁足,加上鹿血松芝,后勁一上來,就會渾身發(fā)熱。”
冉清谷莞爾:“世子為何捉弄于我?”
商容與冷嗔:“許你跟三皇子眉來眼去,就不許我捉弄你?”
冉清谷解釋:“我跟三皇子并無……”
商容與:“你確實沒有,但三皇子就不敢保證,畢竟……”
你心里想的是你表哥。
想了想,他最終沒說出口。
他不愿意提及任何關于白毓表哥冉清谷的事情,他要讓這個人從此以后在他的世子妃世界里消失。
冉清谷:“畢竟什么?”
商容與:“沒什么,世子妃,我問你一個事情。”冉清谷:“嗯?”
商容與欲言又止,止又欲言,遲疑半晌問:“你表哥冉清谷長相如何?”
冉清谷想了想:“一般般?!?/p>
商容與來了興趣:“怎么個一般般法?”
冉清谷:“放到人群里就找不著了?!?/p>
商容與暗暗竊喜:“這么大眾?”
冉清谷笑:“對。”
商容與今夜心情非常好。
看來那位表哥也不過如此嘛,想來世子妃面對著他這張迷倒萬千深閨夢中人的臉,遲早會忘記她表哥。
他溫和抱著冉清谷躺下,把被角掩好:“我知道你現在沒準備好同我圓房,以后在沒征得你同意前,不會逼你行房,但若看到我們沒在一處,母妃會來責罵我,所以我以后每晚會來你這里。還有,下次別跳水,我水性不好,怕來不及救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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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風閣,卯時。
冉清谷去給王妃請安時,王妃正在伺候成王用早膳。王妃看到冉清谷來,便熱情留下冉清谷一起吃。
蘇嬤嬤為他盛了小碗粥,笑著:“世子妃快嘗嘗,這粥是用糯米、黃米、肉糜、骨湯、鹿茸、靈芝等熬制而成,趁熱吃才鮮呢。”
冉清谷端著粥碗一小口一小口泯著:“謝嬤嬤,這粥確實很鮮?!?/p>
王妃給成王夾了一筷子菜后,便從佐菜小碟里夾起辣木瓜絲給冉清谷。
“吃吃這個辣腌木瓜絲,我娘見我愛吃,特意從江南替我采買回來的?!?/p>
冉清谷道謝:“謝母親?!?/p>
他吃完后,除了有點辣以外,味道口感都極好。
王妃又給他夾起一塊酸黃瓜:“這個也不錯,宮里昨個兒才送來的,開胃著呢,嘗嘗?!?/p>
冉清谷再次道謝,夾起酸黃瓜吃了。
他吃完后,王妃笑問:“怎么樣?感覺這兩盤小菜如何?”
成王咬了半口饅頭后,不耐煩:“你給她吃什么素,應該多夾點肉。嘗嘗這甜牛肉脯,北夷可汗進貢而來。還有這鹿肉糜,味道口感都極好?!?/p>
王妃冷嗤:“你懂什么?酸兒辣女,他們同房這么長時間了,也該有點動靜。”
成王夾菜的手一頓,將夾起的牛肉脯放到王妃的菜碟里。
“其實多吃點木瓜黃瓜也挺好的,美容養(yǎng)顏?!?/p>
冉清谷:“……”
“原來你在這兒,我就說跑到沉魚閣怎么沒找到你?!鄙倘菖c氣喘吁吁跑進來,拿起桌子上的一杯水,咕嚕咕嚕喝個干凈。
他雖衣冠整潔,頭發(fā)紋絲不亂,卻滿眼血絲,眼袋深重,袍子邊角已經皺了。
好似疲勞過度,兩天兩夜沒合眼。
王妃見他如此,也不忍心責怪他:“怎么搞成這副樣子?沒吃早膳吧,快坐下吃點,嘗嘗母妃特意讓人熬制的肉糜粥?!?/p>
丫鬟連忙填碗加筷。
商容與抓起冉清谷的手,說:“來不及了,跟我走。”
王妃詫異:“怎么了?容與?你叫毓兒干什么去?”
商容與想到什么,對王妃說:“母妃,我要借世子妃用一用,這半月府里內外事務你先管管,別來煩她,她這半個月要陪我。”
成王識破兒子詭計:“你要去查淮南一帶旱災錢糧案,你把她拉去干什么?”
今年雨水不好,淮南遭遇咸元帝繼位以來最大旱災,糧食顆粒無收,民不聊生。
咸元帝任命節(jié)度使前往淮南賑災,卻不想節(jié)度使到了賑災之地,錢糧不翼而飛。
本來賑災的米,大部分換成了沙粒摻雜著霉米……
而賑災的錢,被上面輪回幾度剝削,到了節(jié)度使手里,寥寥無幾。
節(jié)度使是個年輕氣盛的,去年才被點了新科狀元,今年便遭遇這樣的事。
他沒有聽從“警告”,直接抄小道從淮南趕回來,卻不想在到淮南之地,就已經被人下毒。
在他面見了圣上,狀告尹柱國大將軍一家貪污受賄,克扣賑災錢糧,草菅人命后,便身中劇毒,死在了太極殿上……
尹柱國大將軍父親曾是三朝元老,家里在朝中的勢力盤根錯節(jié),女兒雖才十二,卻已是二皇子內定的正妃……
本來可以壓下去的事情,卻因為節(jié)度使被毒死在太極殿上,導致天下震驚,皇上不得不查,以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問題是,找誰查?
既要找一個與其毫無干系的朝中重臣,又要找一個有膽識敢查尹柱國大將軍的人。
咸元帝思來想去,便將這一重任交給了商容與。
一來,他有王爵之銜,同時也任大理寺卿,掌管刑獄法度,是他的職責范圍內。
二來,除了商容與這個無法無天不怕死的混世魔王,也真沒誰有膽子去查這位盤根錯節(jié)的柱國大將軍。
三來,若查不出來,就有理由壓制成王府,殺殺商容與的氣焰。
這些年,成王的勢力實在太大,而商容與在外,風頭比太子還盛。
因此,咸元帝給的時間,不多不少,正好十五日。
商容與理直氣壯說:“幫我查案。”
成王喊住他:“她一個名門貴婦,又不是衙門仵作,能幫你查什么案?”
商容與故弄玄虛笑著:“上次聽母妃說,世子妃算賬極快,鋪子里九個算賬的,算了一兩個時辰,不抵世子妃心算出口的速度……這次錢糧款項巨大,大理寺那幾個算盤撥得我腦瓜子疼,昨夜撥了一夜,才算清國庫撥了多少款項,糧食多少石。以后不僅要肅清貪污的錢糧,還要肅清各地的來歷不明的黑帳,這得多費時費力……還不如找世子妃來,省了多少個賬房先生?”
成王勃然大怒:“混賬,你那里俱是男人,她一介貴女,怎可讓她去你那污穢之地拋頭露面?”
商容與冷嗤:“父王,這就是你的迂腐了,有人才不用白不用。男人女人都是人,誰說女人就不能拋頭露面?”
說著,商容與拉著冉清谷的手往外走:“跟我走?!?/p>
成王氣急喊著:“回來,小兔崽子……”
王妃勸說:“讓他去吧,這樣也好,增進感情?!?/p>
成王怒說:“都讓你給慣壞了?!?/p>
商容與走了兩步又折了回去,從桌子上拿起兩個饅頭。將饅頭掰開,中間的面食撕掉,再將桌子上的甜牛肉脯、鹿肉糜、兔腿肉丁等塞進饅頭里。
他厚厚實實塞完兩個饅頭,不由分說遞給冉清谷一個。
桌子上的佐菜肉類皆被掃蕩一空,只留下那兩盤辣木瓜絲與酸黃瓜擺在成王王妃面前。
成王氣得忙不迭沖王妃說:“看看這成什么樣子?哪有世家公子的范?還不如窮地匪寇?!?/p>
王妃順了順他的背:“行了,行了,不就幾盤肉嗎?待會兒我吩咐廚子再去做?!?/p>
成王看著桌子上的僅剩的辣木瓜絲與酸黃瓜:“這是幾盤肉的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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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穿過繁華街道,車轍碾著地面時不時發(fā)出嚓啦聲響。
商容與簡單跟冉清谷說明了情況。
冉清谷了解大概問:“那節(jié)度使之死有蹊蹺?”
商容與將最后一口肉饅頭塞到嘴里:“當然有,他為什么一路上沒死,偏偏死在了太極殿上?太子早就不滿二皇子很久了,就是想借這次之事除掉他的左膀右臂,那人被他吊著命呢,一直吊到太極殿上。”
冉清谷不置可否。
商容與看他手上捏著的肉饅頭就啃了兩小口,只咬破了饅頭皮,問:“你還吃嗎?”
冉清谷搖搖頭:“我吃不下了?!?/p>
商容與拿過來,就著竹筒里的水,啃了起來:“你男人在外賺錢出生入死,兩天都沒好好吃一口飯,你倒好,在家里養(yǎng)尊處優(yōu),吃香的喝辣的,養(yǎng)的白白瘦瘦?!?/p>
冉清谷連忙恭維:“世子辛苦了?!?/p>
商容與眼露笑意,挑眉盯著冉清谷看:“叫聲夫君來聽聽?”
冉清谷難以啟齒。
商容與不依不饒將他拉向自己懷里:“如果你不叫,我可不敢保證在馬車里會對你干點什么的?”
他手落到冉清谷抹胸腰帶處,似乎準備好隨時扯下衣服行房
冉清谷皺眉:“世子前兩天說過,在我沒做好準備前,不會逼我行房,君子一諾千金。”
商容與嗤笑,眉眼彎彎,說不出的輕佻游戲人間:“你就這么信你夫君的話?本世子是誰?大溯王朝第一混世魔王,如果重信守諾,會被人戳脊梁骨的?!?/p>
冉清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