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wèi)：“是?！?/p>

商決被侍衛(wèi)拖著走了，他瘋瘋癲癲叫嚷著：“我不看，別過來……我不看，不準笑，我殺了你們……”

突然，他使出全身力氣，甩開兩個侍衛(wèi)，拼命的沖向咸元帝。

侍衛(wèi)以為他要刺殺皇帝，一腳踹在他的后背，他如同南瓜似的在地上滾了一圈，侍衛(wèi)狠狠壓制著他。

商決沒有放棄，一只手拼命的向前夠著，眼前明黃色龍袍就在那里，近在咫尺，可他什么也抓不到。

就差一點點……

差一點點就抓到了。

他要繼續(xù)往前……

他狠狠咬著牙，拼命的去夠那龍袍，卻好像如同被壓在五指上下的猴子，無論使出多大力氣，依然無法挪動半步。

那明黃色龍袍就在面前，他父皇就站在他近在咫尺的地方……

可他夠不著。

誰來幫幫他呀！

太子一口血吐了出來，一股血腥味混著落葉的腐爛味騰的升起。

他沒力氣了。

他絕望了。

太子的手落了下來，手也松了開來。

有什么東西掉進了草叢里。

商千咸看到太子手里有東西。

他慢慢的蹲了下來，太監(jiān)早已懂眼色，立刻撿起那東西，遞給商千咸。

那是個紙團。

紙團上沾染了許多血漬，紙張起毛泛黑，看得出來拿紙團已經(jīng)有了些年頭。

商千咸慢慢的將紙團打開。

只見紙團上只有一個看似工整，但寫的很拙劣歪歪扭扭的字——決。

那是商決三歲時，才開始學字，商千咸教給他寫他的名字，教了許多遍后，商決終于學會了，在紙張上寫了這么一個字。

商千咸記得，他當時撫摸著商決的頭，笑容滿面，一臉慈愛：“決兒真厲害。”

他恍惚記起，那是他第一次夸他，也是最后一次。

他喊他決兒，而不是后來冰冷的君臣稱呼——太子。

商決目光死死鎖定著皇帝。

他雙眼淚汪汪，嘴角鮮血直流，肥胖的臉上全是淚珠。

商千咸看著這張紙，淚眼婆娑，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的燭光下，一個父親溫和的教兒子寫字。

那孩子寫一個，他就點點頭，寫一個，他就點點頭……

看著如今被押在面前，渾身血污，披頭散發(fā)的兒子，商千咸突然笑了，慈愛溫和，夸贊道；“決兒很好，很……用功，字……字……也……很漂亮。”

他滿是細紋的滄桑眼角滑落淚一滴，眼淚順著微笑的唇角淌過，流到嘴巴里。

太子眼神驟然亮了起來。

他就那樣被侍衛(wèi)拖走了。

雨嘩啦啦的落了下來，打濕了商千咸手里的紙張，水珠暈染開，將紙打濕透。

那紙張是二三十年前的，經(jīng)過歲月的蹉跎，本就不堪一擊，現(xiàn)在被雨水一打，瞬間破裂了。

太監(jiān)為商千咸打著傘：“皇上，進營帳內(nèi)躲躲雨吧。”

商千咸站了起來，一夕之間仿佛蒼老了十多歲：“去宣旨，就說太子癡狂瘋癲，行為失德，余生都押進宗正寺，不得再出?！?/p>

太監(jiān)嘆息點頭：“是?！?/p>

皇帝終究還是不希望太子在后世的史書中被稱為謀反的亂臣賊子，想要保全太子的性命。

商千咸步履蹣跚的朝著營帳內(nèi)走著，沒走兩步，就一口鮮血吐出來。

太監(jiān)驚恐喊道：“皇上……皇上……傳御醫(yī)，快傳御醫(yī)……”

商千咸揮手制止，厲聲問吳將軍：“太子為何發(fā)瘋，為何說‘我不看，別過來，我不是豬，不準笑’，是誰給他看什么，誰在笑他……”

吳將軍恭敬道：“根據(jù)在場的人說，太子想讓那些乞丐侮辱世子妃，后來門被打開了，世子妃渾身是血從里面出來，大喊著太子殺人了，但他們看到的太子躲在案臺底下渾身發(fā)抖！像是在害怕什么……”

商千咸冷靜道：“所以在場只有世子妃一人完好？”

吳將軍點點頭：“對。微臣想起來了，地上還有一面銅鏡?！?/p>

商千咸：“銅鏡？”

吳將軍點點頭：“是電母手里的銅鏡?！?/p>

商千咸嘴唇顫了顫。

太子最害怕照鏡子，就連洗漱水都需要用花瓣遮住，他不想看到自己，他最忌諱別人說他胖，最厭惡的字眼就是豬，這些年因為這些字眼，他沒少打死人……

為何會有面鏡子，為何太子會發(fā)瘋？

這一切，怕是跟那個世子妃分不開。

他暗暗咬著牙。

又是這個白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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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帳內(nèi)，王妃拿著手絹擦著眼淚：“毓兒，你下次可不能這么莽撞了，你要是真出什么事兒，你讓我后半生都要在愧疚中度過嗎？”

當時商決是要找她的麻煩，被冉清谷故意將矛頭引向自己。

簡醉歡不是不通情達理之人，也不是忘恩負義之人，此刻對冉清谷感激有加。

冉清谷微笑著：“母親，我沒事兒，世子送了我一枚戒指，只要轉(zhuǎn)動戒指，就會發(fā)出毒針，所以我不會有事的?！?/p>

成王安慰著王妃：“好了，不都安全回來了嗎？”

王妃想到什么，問：“后來呢，太子為什么會突然發(fā)瘋？”

冉清谷扯了個謊：“后來太子見我寧死不屈，用毒針殺了兩個乞丐，就過來拉我，我害怕，就推了他一把，他撞到那電母的神仙像上，看到了那鏡子，然后他就發(fā)瘋了，說自己不看，還說自己不是豬，之后就拿著利劍砍人了……血濺了我一身，大概是因為那血，他把我當成藏嬌嬌了……我才活了下來。后來，他看到我就害怕了，說我是鬼，自己嚇得躲了起來，還喊著讓我不要過去?！?/p>

王爺斟酌了下：“毓兒，去跟皇上回話時，將你推了太子，改成推搡間太子自己撞上了那面神像，我了解皇兄，他從來不問緣由，只會在心里判斷對錯。你若如此說了，他必定認為太子的瘋癲跟你有關(guān)系?！?/p>

冉清谷點了點頭：“是?！?/p>

商容與攬著冉清谷的肩膀：“別怕，有我們在?！?/p>

冉清谷又溫順點頭：“是?！?/p>

沒過一會兒，皇帝身邊的大太監(jiān)讓冉清谷去面圣，圣上有話要問。

冉清谷只得跟著那太監(jiān)出了門。

見到皇上，冉清谷將事先準備好的說辭都按照問答說了。

至于太子的胡言亂語——

為什么會喊著“我不看，我不是豬，不準笑！”。

是他自己不小心撞上那面神像，自己看到了自己，說自己不看，還念念有詞說自己不是豬，還讓神像不準笑……

為什么會躲在案臺底下瑟瑟發(fā)抖瘋瘋癲癲喊著別過來？

那是因為他要殺他時，看到他渾身是血，把他當成藏嬌嬌，畢竟藏嬌嬌也喜歡打扮得很艷麗……他以為藏嬌嬌的鬼魂回來了，所以害怕躲了起來！

對答一番后，宗正寺的官員做好筆錄就讓冉清谷離開了。

冉清谷出來時，正好撞上三皇子。

兩人打了個照面，在暗沉的燭火下，互相行了禮。

商玉州喜不自禁：“清谷，你沒事實在是太好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怕我連最后一個也失去了……你可是有哪兒傷著了？”

冉清谷笑了笑：“我沒有，三皇子不必擔心?！?/p>

商玉州點點頭：“好，你說什么就是什么，我什么都答應你?！?/p>

冉清谷：“太子已經(jīng)落馬了，我的承諾兌現(xiàn)了，他那條命，你隨時可以殺，若是你想，我去殺了也可以?！?/p>

商玉州一愣。

冉清谷欲言又止道：“我想了很久，我想留在王府?！?/p>

商玉州驚詫：“你想留下來陪商容與？你的仇不報了嗎？清谷，我們還有很多事沒做……”

冉清谷微笑著：“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想做一件我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我們還是跟以前那樣聯(lián)絡，我只是想暫時留在王府?！?/p>

商玉州癡楞住。

冉清谷從來沒有“我想”，只有“我活著要做”。

這是他把冉清谷從那北坡崗上救下來后，冉清谷人生第一次說“我想”。

可是對象不是他。

是商容與。

商容與躲在一處營帳后看著，他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

但他想，清谷也許要離開他。

他要走了，去陪他的救命恩人。

他從來沒有這么一刻那樣妒忌一個人。

他生來就是天之驕子，天底下沒有他不敢秒的人，在他的眼里，普天之下皆草逼，只有他舉世無雙孤芳自賞，每天不是被自己美醒就是被自己聰明醒。

他現(xiàn)在卻嫉妒商玉州救了冉清谷的命，嫉妒他陪著他度過了人生最黑暗最難熬的五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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