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放了?!被魧W(xué)川雞賊地把沈多意從頭看到了腳,看沈多意身上過于寬松的T恤和有些眼熟的短褲,還看沈多意微微凌亂的頭發(fā)和心虛躲閃的眼神。
沈多意自然是感受到了對方的目光,他站在原地像一尊石膏蠟像,連伸手邁腿的動作都生硬了起來。如果直接開口解釋顯得太過刻意,不解釋又覺得對方已經(jīng)想歪,他看向戚時安求助,不知道該怎么辦。
戚時安很酷,直接下了逐客令:“東西放下趕緊回去吧,路上看著點車。”
“水都不給喝就趕我走!”霍學(xué)川把跑去廚房放東西,放完徑直跑回客廳,他一屁股坐在沙發(fā)上,還拍拍旁邊的位子,“多意哥哥,你也坐啊?!?/p>
沈多意看看時間,佯裝還有事辦:“我不坐了,我準備走了。”
戚時安走來把霍學(xué)川踹到一邊,很正經(jīng)地說:“計劃書的細節(jié)還沒談完,你走哪去?坐吧,不用管他,他喝口水就走了?!?/p>
三個人一齊坐在沙發(fā)上,把沙發(fā)都填滿了,沈多意卡在中間一動不動,緊張地在腦子里拼湊唬人的計劃書。剛完成第一段,霍學(xué)川就喝完了水,并且特別誠懇地湊上來問:“多意哥哥,我進娛樂公司的事有信兒了嗎?”
沈多意見話題要被轉(zhuǎn)移,立刻回應(yīng)道:“我?guī)湍愣⒅?,有消息馬上就告訴你。”
“那什么時候才有消息???”霍學(xué)川不拿自己當外人,還想再催催,結(jié)果目光錯開看見戚時安正凝視著他,于是皮肉發(fā)緊把話咽進了肚子里。
但他不說話又難受:“多意哥哥,你和我哥關(guān)系挺好吧,周末還來給他加班工作?!?/p>
沈多意低著頭笑笑:“應(yīng)該的,我為了獎金嘛。”
霍學(xué)川忽然來勁:“我給你分享個八卦吧,這樣你威脅他,讓他給你漲工資。”他又湊近一點,小聲說:“我要有大嫂了?!?/p>
沈多意脊背瞬間僵直,但腦袋卻低垂著,他總覺得霍學(xué)川已經(jīng)看出了什么,不然跟他說這些干什么?戚時安就在一邊冷眼旁觀,他看著沈多意低眉臊眼的模樣,想知道對方接下來會有什么反應(yīng)。
沈多意拿起手機轉(zhuǎn)移話題:“我還是再給你問問我發(fā)小吧,我現(xiàn)在就打給他?!?/p>
里面沒響幾聲就接通了,戚時安和霍學(xué)川都繃緊了精神聽著動靜。沈多意被夾在中間,舉著手機看似寒暄,實則求救:“費原,最近忙不忙?沒什么別的事兒,還是我朋友弟弟那事兒?!?/p>
費原很痛快:“最近挺忙的,這會兒剛見完電視臺的監(jiān)制,有個吃午飯的工夫,你們方便的話就一起?!?/p>
霍學(xué)川立刻叫道:“方便方便!我哥買單!”
戚時安淡淡地說:“那一起吃吧,我請客?!?/p>
沈多意沒想到發(fā)展成了一起吃飯,只好硬著頭皮答應(yīng)了。這時費原在里面說:“我在老國賓酒店,就是你以前打工的那間餐廳,一會兒見?!?/p>
老國賓酒店。
戚時安和沈多意對視了一眼,目光交匯繾綣著不愿分開,霍學(xué)川球鞋跺地的聲音傳來,才令他們回了神。
“哥,我要不要換套正式的西裝?。 ?/p>
霍學(xué)川已經(jīng)沖進了臥室,緊接著一句疑問傳來:“這是瓶什么呀掉地上了,水溶性潤滑——”
沈多意差點蹦起來,戚時安不要臉,他還要呢!戚時安立刻回房間搶下,把霍學(xué)川扔了出來。后來兩個人在房間里換衣服,他安慰道:“沒事兒,他無知得很?!?/p>
一顆心像綁了手榴彈一樣,沈多意整個人也像那株打蔫的繡球花一般,充滿了絕望。
昨天來時沒有開車,這會兒戚時安開車載著沈多意和霍學(xué)川。中午路上的車不多,從雅門汀到老國賓酒店沒用多少時間。
戚時安懶得進停車場,直接在街邊的停車位上熄了火,霍學(xué)川對著后視鏡抓抓頭發(fā),然后飛快地下車跑進了酒店大堂。
沈多意望著這棟高樓有些恍惚,新國賓酒店落成很多年了,他曾經(jīng)約見客戶的時候去過一兩次。這處舊的,基本沒再來過。
他們兩個并肩走向大門,戚時安勾著車鑰匙,走路時有微弱的響聲。進入大廳后,他瞥了眼旁邊的雜志架,忍不住樂道:“十年了,還是這些宣傳冊,換都不換?!?/p>
沈多意聞聲望去:“沙發(fā)換了,不過擺放的位置都沒變。”
那時候他在樓上的餐廳做兼職,戚時安去大吃一頓,吃完就在大廳角落的沙發(fā)上等他下班。那幾本宣傳冊子,數(shù)不清被戚時安打發(fā)時間時來回翻了多少遍。
回憶的工夫到了餐廳門口,霍學(xué)川已經(jīng)在向費原敬酒了。
沈多意和戚時安一前一后走過去,落座后進行了自我介紹。戚時安朝費原伸出手:“你好,我是多意的朋友,也是小川的大哥,一直想當面謝謝你,今天終于有機會了?!?/p>
費原回握對方:“不用謝,事兒還沒辦呢,我受之有愧?!?/p>
戚時安頷首說道:“不是這事兒,是謝謝你這些年對多意的照顧和幫助,真的很感謝?!?/p>
空氣有一瞬間的凝滯,費原顯然是沒想到這個原因,于是略帶探究地看著戚時安。沈多意握著水杯,連餐單都沒看,望著桌對面的戚時安說:“戚先生,你那時候喜歡點雞腿炒飯,今天我也想嘗嘗?!?/p>
戚時安看著他笑:“你竟然都記得?!?/p>
菜品陸續(xù)上齊,霍學(xué)川不正經(jīng)吃,把自己會的十八班武藝全吹了一遍,連帶人生理想和職業(yè)目標。費原聽得頭疼,眼睛一抬:“你話這么多,想當諧星?”
霍學(xué)川閉住嘴,看著特別憋屈。沈多意覺得好笑,于是問他:“你們又沒見過面,怎么認出來的?”
“我就找最帥的,果然是原哥!”霍學(xué)川開始拍馬屁。
戚時安切著東西的刀尖頓住,然后在心里做了一番比較,誰最帥還不一定呢。沈多意早就餓了,這會兒狼吞虎咽,邊吃邊問:“路路在家呢?”
“去他爸那兒了?!辟M原指了指手邊的蛋糕盒,“他喜歡吃這兒的蛋糕,其實我從電視臺忙完給他打包來了?!?/p>
沈多意朝站在前臺的經(jīng)理望了一眼,發(fā)覺已經(jīng)不是十年前那個了。也對,怎么可能十年都不升職。“那是一片什么?”他伸手指了指,“留言板嗎?”
經(jīng)過的服務(wù)生說:“餐廳從成立開始一直有留言箱,了解顧客的建議,翻修后就改成開放式的留言墻了,更加透明化?!?/p>
沈多意終于想了起來,戲謔地看著戚時安:“公司也弄一個吧,員工匿名的。”
“可以考慮?!逼輹r安擦擦嘴,“其實我那時候也投過一張,往留言箱里?!?/p>
沈多意想都沒想:“建議菜量大點嗎?”
整頓飯聊了不少,霍學(xué)川孜孜不倦地問長問短,費原幫忙指點規(guī)劃了一二。戚時安和沈多意對娛樂圈既不了解,也沒興趣,自成結(jié)界聊了很多,最后真的聊起了計劃案。
飯畢霍學(xué)川說:“哥,你送我回干休所吧,爸媽想你了?!?/p>
戚時安沒答應(yīng),本來被攪和了二人世界還郁悶?zāi)?,壓根兒就不想送。沈多意見狀主動說:“我直接打車回溫湖公寓了,你送小川吧。”
費原看了眼手表:“沒開車的話我送你吧,順便看看爺爺?!?/p>
他們就此分別,戚時安帶著霍學(xué)川走了,費原還差一份即將出爐的蛋糕,要多等幾分鐘。沈多意吃得很飽,在門口處站著消食。
他慢慢地溜達到了留言墻跟前,看見了許多彩色的便簽。他隱約記得自己打工時也寫過,說以后賺了錢,要來大吃一頓。不過他沒投稿,寫完就丟了。
從左走到右,什么樣的意見都有,甚至連餐廳開業(yè)那兩年的都有,日期是將近二十年前。
“領(lǐng)了第一份薪水,帶爸媽來吃,他們吃得很開心,不過羊肉有點咸。”
“椅子好像沙發(fā),雖然很漂亮,但是太重了?!?/p>
“女朋友說森林冰淇淋巨他媽好吃!就是太貴!”
“服務(wù)五星,但是菜單更新不夠勤?!?/p>
沈多意邊看邊樂,世界之大,一間餐廳能網(wǎng)羅無數(shù)種不同類型的人。他又往前一步,看見了一行有些熟悉的字,和熟悉的筆跡。
署名:戚時安。
時間是十年前戚時安向他道別的那天。
沈多意無法呼吸,伸手用指尖觸碰到了玻璃墻面。他用力擦了擦,那行字還是完好地待在上面。
“多多,我好像喜歡你。”
他向來信奉唯物主義,此時卻瞬間倒戈,認準了他的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