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多意是被戚時安背回去的， 像十年前那晚一樣。

海灘上人很多， 即使夜幕降臨也依然熱鬧， 戚時安背著沈多意，手上還拿著對方之前換下的上衣短褲。后背暖洋洋的，潮濕的潛水服被身體捂熱， 頸間更是出了層汗，都怪沈多意圈得他太緊。

走到了酒店門口，馬上就要進(jìn)入大廳， 沈多意掙動兩下準(zhǔn)備落地， 但又被戚時安抓緊大腿安穩(wěn)的固定在背上。

“我下來吧?！?/p>

“不是說沒勁兒么？”

“里面人多，我也要面子的。”

“那就把臉埋起來?！?/p>

門口的服務(wù)生幫他們打開了玻璃門， 戚時安背著沈多意進(jìn)入大廳，沒走兩步就被經(jīng)理迎上來詢問， 對方以為沈多意潛水出了什么事兒，詢問需不需要聯(lián)系醫(yī)生。

頸邊呼吸噴灑， 沈多意埋著頭裝溺水身亡，戚時安禮貌地回應(yīng)：“沒關(guān)系，他有點不適應(yīng)水壓， 回房間休息一會兒就好， 你們把晚餐送過去吧?！?/p>

沈多意從沒做過這么出格的事兒，他第一次潛水，第一次裝鴕鳥，第一次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背著。

而且還是第一次開始談戀愛。

已經(jīng)進(jìn)了電梯，金色的電梯門像一面銅鏡， 戚時安看著埋首的沈多意，故意臊白對方：“我覺得好熱啊，不是你把我脖子燒著了吧？”

沈多意聞聲終于抬頭，銅鏡中映著通紅的臉頰，然后他開始傻樂。

樓層到了，這個時間大家都去吃晚餐或去坐游艇了，鋪著厚地毯的走廊空無一人。戚時安走到兩間房門中央，故意問：“去你的房間，還是去我的房間？”

沈多意跳下來搶過自己的衣服：“各回各的房間……”

他迅速開門進(jìn)去，又迅速地關(guān)門，但戚時安比他更加迅速，一只長腿邁進(jìn)來就把門推開了。沈多意看著門關(guān)上，給自己找了臺階下：“等會兒晚餐送上來，那你吃了飯再回去吧?！?/p>

“還算你有良心?！逼輹r安朝浴室努努下巴，“去沖一下把潛水服換了，也不嫌憋得慌?！?/p>

沈多意低頭：“先給你處理傷口。”

膝蓋處的血已經(jīng)凝固，傷口大小看不分明，戚時安坐在玄關(guān)的矮柜上，看著沈多意蹲在身前給他消毒擦藥。“不疼，你動作不用那么輕?！彼f了一句。

沈多意湊近吹吹：“傷口不大，但是海水肯定蟄的疼，我給你貼個膠布?！?/p>

“好，你做主?！逼輹r安心里發(fā)壞，似是責(zé)怪一般的說，“明知道我膝蓋破了，要背你的時候怎么不拒絕？”

沈多意立刻仰起頭，抱歉地解釋道：“我就是、就是……對不起，我欠缺考慮了。”

戚時安緊緊逼問：“前半句說完，就是什么？”

“就是……”沈多意咽了咽口水，“我就是想起了第一次遇見你那晚，但我當(dāng)時睡著了，所以想知道你背我的時候到底是什么感覺?！?/p>

戚時安終于不再裝兇，伸手捧住沈多意的臉說：“是不是覺得很安全？以后我的前胸后背都供你使用，別詐兩句就傻兮兮地說對不起?！?/p>

沈多意進(jìn)浴室沖澡，臉上始終帶著戚時安掌心的熱度。沖完站在鏡子前發(fā)愣，他不是在出差嗎？怎么就潛水去了？怎么就和戚時安在一起了？

他想從頭捋一遍，卻捯飭半天仍覺得心亂如麻。

但是塞著亂麻的心里又前所未有的高興。

戚時安已經(jīng)不拿自己當(dāng)外人了，靠坐在床頭翻看那本《江恩波浪理論漫談》，聽著水聲停下，片刻后又聽著浴室門打開。他抬眼望去，然后朝沈多意招手：“過來，我給你擦頭發(fā)?！?/p>

沈多意沒被如此呵護(hù)過，頂著毛巾走近：“我成年很久了，就算一只手骨折都會自己擦?！?/p>

戚時安單腿踩在地板上，另一條腿盤坐在床邊，他伸手把沈多意拉至自己的領(lǐng)地坐好，拿過毛巾回道：“你單身也很久了，不知道對象給擦?xí)娣芏?。?/p>

沈多意側(cè)身坐在戚時安的身前，微微頷首讓戚時安給他擦著頭發(fā)，自己的兩手無所事事，便放在腿上一下一下拍打節(jié)奏。

目光稍稍錯開就能看見幾塊整齊的腹肌，他抬手摸上自己的肚子，然后用力吸了口氣，好像也能形成點線條。

“干嗎呢？”戚時安覺得逗，正好也擦完了，他抓住沈多意的手往自己腹肌上放，引誘道，“羨慕么？摸摸?！?/p>

干燥的指腹在有些潮濕的腹肌上游走，沈多意忽然覺得自己色瞇瞇的，于是想趕緊把手收回。不料戚時安眼疾手快地抓著他不放，還讓他把手上移至胸口，說：“再摸摸這兒，是不是跳得很快？”

手掌下的心跳強(qiáng)健有力，沈多意微微怔著，然后抬手捧住了戚時安的半邊臉。

“戚先生?！彼辛艘痪?，叫完又添了幾倍親昵再叫一句，完全不同于以往公事公辦的語氣。

他鄭重地說道：“戚先生，我簽收了，謝謝你的到來?！?/p>

戚時安低頭吻下：“概不退換，沒得后悔?！痹轿窃缴?，任由沈多意憋氣喘息，直到門鈴響起才把對方松開。

他們在房間里一起吃了晚飯，電視上都是旅游節(jié)目和幾檔脫口秀，還不如聊天有意思。剛剛確認(rèn)了關(guān)系，但沈多意已經(jīng)快速不知好歹了，直接問了好奇已久的問題：“你的飯量為什么那么大??？”

戚時安頓時咂不出提子的甜味了，回答：“因為我工作量大?！?/p>

沈多意沒完沒了：“那你是工作以后飯量才變大的？”

“……不是?！逼輹r安一點都不想聊這個，于是耷拉著臉消極回應(yīng)。沈多意見狀揪下一顆提子送到對方嘴邊，哄騙道：“再吃幾個，還挺甜。”

戚時安張口吃進(jìn)嘴里，趁機(jī)咬了一下沈多意的指尖。沈多意也不惱，絮叨道：“看來從小飯量就大，其實我飯量也不小，但是瘋狂打工那幾年弄壞了胃，就吃不多了?！?/p>

戚時安講道：“我從小個子就高，自然吃得多，后來去了軍校，整天訓(xùn)練和體能測試，我還算中等飯量的。怎么，剛交往就開始給我挑刺兒了？”

“沒有沒有，別冤枉我?！鄙蚨嘁庥衷诤壬潮拔抑皇窍胍院笞鲲埥o你吃的話，要不要換個大號電飯煲?！?/p>

戚時安只抓前半句：“已經(jīng)打算給我做飯吃了？”

沈多意理所當(dāng)然地說：“我的朋友基本都吃過我做的飯，沒道理你不吃，按親疏遠(yuǎn)近的話，我還得再給你創(chuàng)新兩道菜呢?！?/p>

這就成最親的了，戚時安看著對方，一時心頭酸軟不知接句什么話才好。

潛水十分消耗體力，沈多意本來就累得不想動彈，吃過飯便立刻蓋上被子準(zhǔn)備休息，他仰面朝上躺著，看上去無比安詳，緊接著就下了逐客令：“你也早點回去睡吧，明天還要工作。”

“可我不太累?！逼輹r安坐在床邊，低頭看著對方，“我給你講睡前故事吧，你睡著了我就走?！?/p>

沈多意崩潰般撲棱兩下：“哥們兒，我說最后一遍，我已經(jīng)二十七了?！?/p>

這么市井的稱呼戚時安貌似沒聽過，笑著伸手拍了拍沈多意的肚子，然后握住沈多意的手說：“那你七歲的時候睡覺，有人給你講故事么？”

沈多意不吭聲了，七歲的時候他爸媽走了，沒人給他講故事，他每晚睡覺前都悄悄地哭。

“多意，”戚時安叫他，“你快二十八歲了，我說過二十八歲你會運程大變，家業(yè)昌盛與否是玩笑話，但你會變得很快樂。二十八歲以前的日子雖然已經(jīng)過完，但我想把缺失的快樂給你補(bǔ)上?！?/p>

說不感動就太騙人了，沈多意又盯著圓形吊燈：“你講吧，我想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