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山外青山】
夢里雷打得很響,醒來的時候,天還未亮,大約離辰時尚有一陣。
秦衍閉目淺眠,半晌卻沒有睡著,索性坐起身。
覺察到他的動靜,一旁的方婕妤緩緩睜開眼,瞅了瞅不遠處的漏壺,輕聲問:“皇上不多睡會兒么?現下還早……”
“不早了。”他喚人更衣,“快到早朝時候了?!?/p>
聞言,方婕妤倒是笑起來:“皇上怎么忘了,昨晚還提過的,今日旬休,不用上朝?!?/p>
秦衍楞了一楞,轉瞬后也微笑道:“是朕忘了?!?/p>
年初四個月北方鬧災荒,常常夜不能寐。
賑災的糧款雖已派人發(fā)放下去,仍舊有心懷不軌的借勢起義,足足耗了一個月時間才將造反鎮(zhèn)壓住。忙了這許久,突然閑下來他還有些不習慣。
用過早膳,日頭就出來了,陽光很好,落在身上甚是暖和,幾乎把這段時日的疲倦一掃而光。
鳥雀關啾在耳,秦衍站在欄桿外看花園里的風景,出神著不知想什么。
一旁的趙曾旭打量他表情,尋思了片刻,諂笑開口道:“而今北方災情已經好轉,國中太平,皇上不如趁這機會四下走走,權作散心?”
散心么?
他微微側目。
說起來,自從登基之日起,自己的確已有兩年沒出過皇城了……
做王爺那會子還在外游山玩水過,至今卻連夏日避暑的空閑都難能有。
“也好?!?/p>
見他應下,趙曾旭不由寬慰,忙又問道:“不知皇上可有想去的地方?奴才好去安排?!?/p>
“想……”
他眸中一暗,不知為何,眼前便浮現起那清澈水流上的城鎮(zhèn),小橋人家,如煙如畫。有個人影在腦海里不甚清晰。
未及多想,脫口而出道:“就去……江南看看吧。”
到杭州城時,昨日正下過一場小雨,地上濕漉漉的,然而春季里草木才吐綠,澆上雨珠后顯得格外的青蔥蒼翠。
時近正午,來游湖的人稀稀落落,湖面吹來的風寒意潺潺,趙曾旭趕緊將一件披風罩在他肩頭。他不喜熱鬧,出門帶的人極少,除了趙曾旭侍奉左右,別的也就只四個貼身侍衛(wèi)。饒是如此,走在路上還是惹眼得很。眼見侍衛(wèi)如此兇神惡煞,亭子周圍的路人大多繞道而行,能避則避。
瞧了半刻的風景,終究是覺趣意寥寥,他拉過披風,正欲開口離開,亭子邊的楊柳上,一頂紙鳶被風吹來,恰掛在樹梢兩枝丫之中。有人拿著線繩扯了兩下,然而風箏卻紋絲不動。許是害怕將它劃壞,那人不敢再用力,只仰頭站在樹下,可憐兮兮地盯著。
此時太陽朦朧淡薄,仿佛在她周身染了一道華光,側臉的輪廓模糊且熟悉。
秦衍待了良久,才舉步緩緩走去,像是怕驚擾到什么,腳步極輕極輕。
似乎余光看到他走近,那人轉過頭來,先是朝他禮貌地笑了一笑,而后瞥見他身后跟著的幾個侍衛(wèi),眸中驀地一亮。
“你……”
秦衍話未出口,對方卻笑吟吟地打斷:“你也是來踏青的?”
他嘴唇微啟,隨后只靜靜看著她,頷首:“是?!?/p>
“真巧,我也是!”少女如花般的笑靨綻眼底,像是多年前初見,像是在無數夢里看到的,從始至終都沒有改變。
“既然這么巧……”她負手在后,討好的語氣朝他眨眼,“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把這只風箏取下來?掛太高了,我不會爬樹?!?/p>
“好。”秦衍輕輕頷首,在他偏過身子的瞬間,侍衛(wèi)足尖一點,一躍而上,再旋身下來時,他的手上已多了那只小巧精致的紙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