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上頓了頓,表情如常,依舊低頭喝茶:“兒子要娶妻這不是好事么?你平日里叨叨那么久說想抱孫子,眼下不正合你意?”
見著百景如此口氣,常近秋愈發(fā)著急:“一碼歸一碼,他要娶妻是好事,可也不能這么隨便,合著咱們老百家是什么人兒都能嫁進(jìn)來的么?”
看她惱得不輕,百景只得把茶水先放下,耐著性子問:“那姑娘是什么家世?”
常近秋靠在帽椅里,沒好氣道:“沒爹沒娘,就一個(gè)姐姐,在杭州做客棧生意?!?/p>
“哦……長相品性如何?”
“長相……也還湊合?!彼聊チ艘粫?huì)兒,“看著十六七歲,有點(diǎn)顯小,身子也瘦,怕生的很。”
“派人查查她的底細(xì),你平日也多看著她些?!卑倬奥犕辏职阉肆似饋?,“要是家世清白,品行端正,娶進(jìn)門來也幷無不可?!?/p>
“這如何能說‘幷無不可’呢?身世清白的姑娘那么多,僅憑這個(gè)就讓她過門兒?遠(yuǎn)之可是長子,娶妻怎能如此……誒你別喝了?!鼻扑活櫤炔?,心不在焉地模樣,常近秋就來氣,一把將他杯子奪過來放下。
沒了水喝,百景萬般無奈,搖頭嘆道:“哎……你要家世這也容易,我在朝中尋個(gè)靠譜合適的,叫他收個(gè)義女,或者……那姑娘要是不嫌棄更名改姓,直接做閨女也行?!?/p>
“你……”這父子倆竟連話兒都說到一塊兒去了,常近秋啞口無言,
“遠(yuǎn)之的事,你就莫插手了?!卑倬昂鋈慌牧伺南ドw,輕嘆一聲,“這身世顯赫,也不一定好。上回安親王世子那藥材一事到現(xiàn)在還在折騰,世子一定罪,家中多少人得跟著遭殃?樹倒猢猻散的道理你又不是不懂,再加上……近來朝中可不太平,瞧著是個(gè)大家閨秀,誰知道安的什么心。”
“……”經(jīng)他這么一提,常近秋才算緩過神,垂眸思忖,良久沒言語。
“再說……遠(yuǎn)之從寧夏回來以后,性子變了許多,也不常同人親近了,現(xiàn)下有個(gè)喜歡的姑娘伴在左右,你又何必管她是什么身份呢?兒子是你的,疼不疼他,你自己看著辦?!?/p>
常近秋心煩意亂地拿手撐著額頭,半晌不語。
“我的兒子,我豈會(huì)不疼他,不就是疼他才顧慮這么多么?哎……罷了罷了,明日我且瞧瞧那姑娘去?!?/p>
次日,七夏一早就起了,惦記著百里說要帶她去逛逛,夜里哪兒還睡得著,梳洗之后,隨便綰了發(fā)髻,拉開門就要去找他。不料剛走出去,外頭已有人在那兒站著,從衣著到五官,散發(fā)著一股令人生畏的氣息,只看她那張臉,明明白白就寫著“來者不善”四個(gè)大字。
七夏心里一個(gè)咯噔,訕訕笑道:“夫人……早……您怎么有空到我這兒來?”
“我今兒想到姑娘,怕你住得不好,所以就過來看看你?!闭f話間常近秋已經(jīng)向屋里走了,七夏沒辦法,只好在后跟著。
盡管是自己家中,她也還是四下打量了一圈兒,整整齊齊,不見有雜亂之處。常近秋眸中略帶了幾分滿意,這才落座。
桌上茶水是涼的,因她一個(gè)人住,早上自也就著冷茶隨便對付了,如今這么大尊神從天而降,七夏只能把爐子點(diǎn)上給她煮茶。
風(fēng)爐中水已沸騰,她嫻熟地把浮沫略去,取了木質(zhì)茶夾將茶餅放到其中,隔了一會(huì)兒又放了些許鹽。
茶倒是煮的不錯(cuò),常近秋暗自思量。
“你也別忙了,我不吃茶,過來坐下。”
都快煮好了才說她不吃?
七夏已有不祥的預(yù)感,張了張口沒敢說話,把爐子熄了,仍舊提了茶壺來,在她對面落座。
茶水騰騰冒著熱氣,常近秋淡淡看她:“你和遠(yuǎn)之的事,我昨日已聽他說了不少?!?/p>
七夏眨了眨眼睛,等她下文。
“你今早可是要同他出去?”
她想也沒想就笑著點(diǎn)頭:“是啊?!?/p>
聞言,常近秋就重重嘆氣,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模樣,“要和心上人出去,你就這幅打扮?”
她聽完一怔,趕緊垂頭把自己從上看到下,是個(gè)人樣,沒什么不妥。
七夏訥訥“啊”了一聲。
“啊什么???看看你這頭發(fā),發(fā)髻綰得這么松也就罷了,連個(gè)簪子都沒有。”
七夏忙摸了摸自己的頭。
“還有你這臉,胭脂也不打些,眉也不畫……”
她楞了楞,急忙又去摸臉。
常近秋恨鐵不成鋼地盯著她:“你摸有什么用?摸了就能好看?衣服也是……這么素凈作什么?都要過年了,我的天……”
“……”
等百里得到消息往小軒趕的時(shí)候,太陽已經(jīng)出來了,冬日里暖陽細(xì)碎,府上的門神對聯(lián)和掛牌早已換上,濃濃的過年氣息撲面而來。
從月洞門過去,正入了院,就見常近秋已自對面垂花門走了,他不由皺起眉,疾步往屋里走。
桌上兩杯茶水尚升著淡淡的白煙,一抬眼便看得七夏俯身在床邊,拿了袱子在收拾東西。
百里面色微沉,幾步上前就把她手里的包袱奪過來。
“好好的,收東西作什么?”
七夏一見是他,眼里都快滴出水來,好一會(huì)兒才委委屈屈道:
“你娘嫌我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