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什么時候了她居然還在想這些有的沒的,百里暗嘆不已。
“你知道還磨蹭?”
“我……”
七夏本想賭氣,干脆說不拔箭不治病,讓她自生自滅得了??稍挼阶爝呌峙伦约寒斦姘炎约和嫠懒?,那可就虧大發(fā)了,猶豫半晌,只好道:
“好,我拔,但……但你得抱著我?!?/p>
百里:“……”
明顯看到他微不可見地往后小退了一步,七夏拽著他衣袖不甘心道:“你剛剛不就抱我過來的?剛剛可以現(xiàn)在怎么就不行!”
一旁在準備銀針和止血藥的老大夫悄悄朝這邊瞟了一眼,隨即又若無其事地轉過頭,裝模作樣地吹小曲兒。
百里尷尬難當,之前抱她乃是情勢所迫,不得已而為之,盡管心中覺得此舉不妥,可也著實怕她說到做到真在這兒等到天亮。
左右為難之時,不經意垂下眼瞼,七夏仰著臉看他,一雙眸子難過得簡直要滴出水來。想到她會中箭也是因為自己,百里心頗有不忍,終究是嘆了一口氣,上前伸手將她抱在懷中。
見他面容仍有排斥之色,七夏移開視線,一頭埋在他臂彎中,心里憂喜參半。
靜默片刻,老大夫才悠悠望過來,“好了么?那就拔箭了?!?/p>
七夏咽了口唾沫點點頭,趕緊把百里的腰死死摟住,那力氣之大,連他也不自禁皺眉。
這箭委實沒入不深,但箭尖生有倒刺,真要拔定然也不會不疼。老大夫一手托著沾了藥膏的干凈巾布,一手緩緩摸向箭柄。正要施力時,抬眼朝百里使了個眼色。
他當即會意,輕聲喚道:“七夏。”
“嗯?”
“你那道醋魚是怎么做的?”
她莫名其妙:“怎么突然問這個?”
百里淡淡道:“偶爾也想學著做一做?!?/p>
七夏顰眉一思索,扳著手指頭邊數(shù)邊道:“要提前備好一條草魚,米酒,醋,糖,生姜。如果有姜汁就更好了,我做的那個還放了點別的醬料,你要是喜歡下次我拿一點給你。剖魚的時候記得要把魚牙剔了,還有……”
一語未畢,背脊上的箭羽驟然拔出,鮮血四濺。
……
折騰了半個時辰,她這血才勉強止住。老大夫另取了干凈的布條敷上藥讓百里替她把傷口摁著,自己則回身去桌上寫方子。
“第一張是內服的,第二張外敷。我這小店這些天藥材吃緊,你等天亮了再尋別家抓藥罷?!?/p>
百里接過藥方,輕輕道了聲好。
懷里的七夏早已經睡過去,滿面淚痕,也不知是給嚇得還是給疼的,手倒還死死抓著衣衫不放,夢里依舊眉頭微皺。
老大夫費勁扳過她手腕來聽了聽脈象,朝百里道:“血流得多,回去多補補身子?!?/p>
“好。”
剛松手,七夏倒是反應得快,指頭又揪上百里衣襟,真不曉得是不是在裝睡……
老大夫看在眼中,不由莞爾,隨口一說:“這姑娘倒是粘你得很啊?!?/p>
雖然知道他這是玩笑話,百里也略覺窘迫,想著這些時日發(fā)生的事情,心里竟說不出是煩躁還是抑悶,大約無可奈何占得更多一些吧。
他忽然閉目頷首,長嘆了口氣。
“誰知道,許是上輩子欠了她的?!?/p>
“這不是緣分么?!崩洗蠓蛞贿呍谒幑袂案O窸窣窣翻撿,一邊兒探個頭出來打趣,“人家都說前世兩個人得修滿福氣,這輩子才能相遇相識。你瞧姑娘這么依賴你,該是上輩子做了好事才求來的,怎么能叫欠呢……”
聞得這話,百里頓時感到啼笑皆非。
福氣……
他倒是服氣了……
背上的傷口包扎完畢,百里將衣袍褪下披在她身上。她好像睡得很不踏實,眉頭一直未散。
到底覺得七夏像是個沒長大的小孩子,行事作風都是想一出是一出,說喜歡就喜歡了,說跟來就跟來了,也不管前不管后。
不過偶爾想想,像她這般性情的人世間倒真是不多……
幾時自己也能有如此灑脫就好了。
傷在后背,好容易止住血,此時要打橫抱恐怕又會碰著,百里只得扶住她,背在自己身后。
月光已有些淡薄,將地上的人影也拉得模糊不清。
“二位慢走啊。”老大夫困倦難當,也懶得修理門板,打了個呵欠就往屋里走。
街上清冷寂靜,遠遠的聽到更夫打梆子慢條斯理地喊道:
“寅時五更,早睡早起,保重身體。”
“咚”的一下,梆聲由遠及近,回蕩在空無一人的巷口巷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