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
“我姐和我娘喜歡這么叫我?!彼忉專皬男〗械酱?,叫慣了,我都快忘了自己姓莊了。”
季子禾聞言一笑:“原來是這樣……
這邊聊著挺歡,梅傾酒偷眼看了旁邊那個半句話不說的悶葫蘆,心癢難耐,很是不自在,干脆勒住馬轉(zhuǎn)頭與他們幷肩而行,嘴里卻是酸溜溜的:“喂,丫頭,你這樣不厚道罷?!彼懊娴陌倮锿低蹬臁?/p>
“我們同你認識這么久,也沒見你說讓我們叫你小七???”
“你喜歡?。俊逼呦牡购艽蠓?,點點頭,“那你也可以這么叫我。”說完,她還不忘拉著馬轉(zhuǎn)到百里身邊,笑嘻嘻道:
“百里大哥呢?往后你也叫我小七吧?”
他亦將馬勒了一些,放緩速度,瞥了她一眼,語氣不咸不淡:“我叫不慣?!?/p>
“叫不慣?”梅傾酒摸著下巴,自言自語般尋思琢磨,“說來,百里平時都是怎么喚她名兒的?”尋常人叫莊姑娘,但好像極少聽他這么喊。
季子禾在旁提醒:“叫七夏?!?/p>
“哦……對對對。”他打了個響指。每每聞得百里說出這兩個字時,總覺得下面不是生氣就是嘆氣。思及如此倒莫名好笑……
三人又聊了些別的,說著說著,季子禾忽然想起一事:“那個……其實我心頭一直有個疑問?!?/p>
七夏轉(zhuǎn)頭看他:“什么?”
他遲疑片刻,猶豫問道:“你……你當真是生在江南么?”
“那不然呢?”她聽著奇怪,“為什么這么問?”
梅傾酒也出聲打趣道:“你這口音可不像江南的……更何況,哪家姑娘能有你這般膽子,隨我們?nèi)齻€大男人出來東跑西逛?”
她說話聲音雖然清脆,但全然不似這一帶女子該有的吳儂軟語,反而像是京城附近的口音。對此百里也疑惑許久,只是一直倦于開口問她,今日既然提起,他也心血來潮。
“你從前可在京都住過?”
“從前?從前的事我記不得了?!逼呦耐犷^認真的想了想,手指輕輕撫過馬鬃,“自我記事起便就住在杭州城,不過小時候也隨娘親去京城探過親戚,但不常去?!?/p>
“那你這口音……”
“我娘是京城人士。”她忽然秀眉一挑,十分得意地晃了晃腦袋,“聽說,她年輕時候還在宮里尚食局做過掌膳呢,圣上都吃過她做的菜。怎么樣,厲害吧?”
梅傾酒和百里相視一眼,隨即笑道:“那是挺厲害的……怪不得你這么會做菜,原來是跟你娘學(xué)的?”
“嗯,只可惜我娘去得早。我連她一半的手藝都沒學(xué)到?!?/p>
她言語里聽得出遺憾,但幷不見傷感?;秀庇浧鹪诤贾莩菚r,偶然聽聞她同她姐姐已相依為命數(shù)年,也不知……是多大的年紀就沒了爹娘。
百里收回視線。
也許,自己平日的語氣是太兇了一些,他想。
正午時候是在一處臨河的水馬驛歇腳的。驛站里人不多,但因正值用午飯之際,四處飄香。
驛站的廚子自然比縣中的是更不如了,口味對于梅傾酒這種人來說只能算是勉強能咽下去。一頓飯稀里糊涂吃完,馬匹也喂飽糧草,這才又準備趕路。
“公子啊。”臨行前,馬夫拿著榔頭在馬蹄子上敲了幾下,朝季子禾搖頭道,“您這馬掌啊磨得厲害,一會兒趕路可得小心點使?!?/p>
馬掌松動是很嚴重的事,萬一路上打滑,極其容易掉下馬來,他眉頭微皺:“不能給換一個么?”
馬夫站起身:“可以是可以,不過目前沒有現(xiàn)成的,趕做一個怕是要耗上半個時辰?!?/p>
“要這么久???”七夏聽說,也向這邊走過來,蹲下去細細看了那馬蹄,“將就著用行不行?”
“這個是沒問題。”之前曾見他二人同乘一匹,馬夫便好心提醒道,“不過若要載兩人怕是有點懸?!?/p>
“啊……”她發(fā)愁地抓了抓耳根,朝季子禾看去,后者只得無奈地聳聳肩,苦笑道:“去找梅公子吧?!?/p>
梅傾酒正剔著牙從飯店里悠悠踱步而出,隱約聞得有人喚他,自也樂意之至,翻身上了馬背正要說話,驀地卻聽旁邊一人出聲道:
“七夏,你過來。”
這個聲音源自百里,似乎從不曾料到他會開口。
三人都不同程度地怔了一怔。七夏是最先回過神的,眼睛一亮便噠噠噠跑到他所乘黑馬之下。
“你叫我?”
他微不可聞地嗯了一聲,稍稍俯身,遞了只手給她。
“上馬?!?/p>
晌午陽光奪目,照得人幾乎睜不開眼,七夏訥訥地看著眼前攤開的掌心,一瞬間感到咽喉酸澀,她輕抿著唇,趕緊伸手過去。
他指腹帶著薄繭,力道卻很大,幾乎不用她登上馬鞍,直接就被他拉上馬背。
這還是頭一回百里主動牽她,七夏剛坐穩(wěn),卻如何也按耐不住喜悅,左右瞧了一圈,興奮道:
“我可以抱著你么?”
“不可以!”
“那靠著你呢?”
“也不行!”
“啊?……”她悵然若失地長長嘆了口氣,這樣好像幷沒有占到什么便宜。
“你好好坐著,別亂動?!卑倮餂]奈何地把她手拿開,怎么也想不通為何跟著季子禾她就好端端的,一到自己這邊卻又作死起來。
七夏哀怨地望著他,還未等說話,百里一手扣在她腦袋上,把她頭扳向別處。
就知道這兩人在一塊一定得鬧出些動靜來,梅傾酒暗自發(fā)笑,馬鞭一揚。
“走了!”
百里輕嘆一聲,亦用腿輕夾馬腹,驅(qū)馬前行。
午后官道上車輛較少,除了馬蹄聲連鳥叫也不曾聽到。如此氣氛正適合午睡,加之經(jīng)日頭一曬,不多時就覺得困。
七夏原本是守規(guī)守矩沒敢挨著他,到后來卻撐不住倦意,干脆縮到他懷里舒舒服服打瞌睡。
發(fā)覺到胸前一沉,百里輕輕顰眉,低頭剛想叫她。垂眸的一瞬,乍見七夏睡得香甜,遲疑片刻終是將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