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帶著笑意把面人接過來，挨個挨個卸了頭卸了手卸了腳，似乎很喜歡的模樣。那人在旁靜靜瞧著她，眼底里滿是溫柔。

喬清池收了折扇，若有所思地勾起嘴角來︰“明家的二小姐啊……”

從市井回來，明霜很早就睡下了，之后這幾天無非是準(zhǔn)備過年的事，因為鋪子和家里都比較忙，久而久之她也把當(dāng)日請喬清池上府里做客的話拋之腦后，本來就是客套，她也沒放在心上。

除夕當(dāng)日，大雪初停。

這是明霜第一次在北方過年，早起聽到府內(nèi)有祭祀的樂聲在響，她坐在銅鏡邊帶耳墜，偏頭去問杏遙︰“什么聲音？”

“老爺請來跳儺舞的法師，在前院驅(qū)鬼呢，蠻有意思的。咱們杭州都不玩這個。”杏遙給她鬢角插了朵絹花，算是討個新年的好彩頭。

“晚些時候還有戲班子來唱戲，夫人說小姐收拾妥當(dāng)了午飯晚飯都要去堂屋里吃，屆時葉家和明家?guī)讉€嬸嬸姑姑也在呢?！?/p>

“哦……那我還得準(zhǔn)備些壓歲錢?！泵骷胰硕〔欢?，但聽祖母說起來，還是有不少孩子的，她一直很喜歡小孩子，于是高高興興地在自己匣子里找銅板來串。

杏遙一看就笑了，“小姐，明家這些后輩里最小的就是三小姐了，您這壓歲錢打算給誰呀？”她楞了一瞬，也打趣起自己︰“我倒給忘了……”

不過錢都翻出來了，不發(fā)出去總覺得可惜，她便搖了輪椅走門口，笑著喚院子里的小丫頭們進(jìn)來。

“小姐發(fā)壓歲錢啦！”一干小姑娘丟了掃帚和水壺，嬉笑著涌上來，你一串我一串把明霜手里的銅錢瓜分殆盡。杏遙看著就跺腳罵道︰“一個二個的什么德性？！叫她做事的時候懶著不動，這會兒小姐放壓歲了跑得比誰都快！”

今天過年，她就是發(fā)了火丫頭們也沒放在心上，笑嘻嘻地拿了錢撒腿就跑。杏遙氣得咬牙，回頭沖明霜撅嘴，“您看吧！都是您給慣的！”

她朝手里呵了口氣，不很在意地笑笑︰“鬧著玩兒么，你又何必這么兇巴巴的……來?！闭f著從懷里還摸出一吊錢，放到她手上去。

“小姐特地給你留的?！?/p>

杏遙抿著唇，掩著心頭的高興，橫了她一眼，“我都這把年紀(jì)了，還有壓歲么？”

“喲，是呢?！泵魉獡P起一邊眉毛來，打趣道，“再過段時間都該嫁人了，趁著當(dāng)下還是我的丫頭，珍惜珍惜這幾年的壓歲吧。”

“小姐。”她聽得耳根發(fā)燙，直用手推她，“江侍衛(wèi)不在，您就拿我取笑了！”

“可不是么。”她托腮感慨道，“小江不在，都覺得不好玩了?！?/p>

正說著，江城提了劍在門外小青石板上往此處走，明霜掩著嘴笑道︰“呀，說曹操曹操就到了?！彼咽譅t放在膝上，另取了兩串銅錢。

“接著?！?/p>

抬頭看到兩把東西朝自己甩來，他伸手握住，粗略一數(shù)，大約有個兩三千。

“這……”

“壓歲錢，小姐賞你的。”杏遙替她回答。

“大過年的，你不家去走親戚么？”明霜看了看漏壺，“這才辰時呢，那么早？”

除夕春節(jié)這幾日府上是輪班，明家門戶開明，也特準(zhǔn)下人回親友家里吃年茶。

“屬下正是來向小姐告假的?！彼麖澭饕?，“今日有舊友造訪，屬下會出府半日?！?/p>

“好啊，你去?！彼f完，又補充道，“趕得及晚上回來守歲么？我打算偷偷攢點羊肉，等老爺夫人睡了，我們在院子里涮著吃?！?/p>

“嗯……”江城略一琢磨，“我盡量?！?/p>

聞言杏遙眼前倒亮了一下，“要涮羊肉？真的嗎？那我提早去借鍋子，再從廚房里拿點菜，光吃肉可就太膩了?！迸峦砹巳N子不給借，她轉(zhuǎn)身就先到伙房里去了。

“對了?！币娝哌h(yuǎn)，明霜從袖子里摸出一條劍穗來，“我沒事打絡(luò)子的時候順手給你編的?！?/p>

他看得一怔。

“我看你劍上沒掛，不知道你要不要……”她帶了些赧然拿手指刮耳根，“不過聽說高手都不喜歡用劍穗的，嫌累贅?！?/p>

“我……也還好。”他伸手接過來，垂眸系在劍柄上，隨后便拱手謝道︰“多謝小姐，若無別的事，屬下就告辭了?！?/p>

“行，你去吧?！?/p>

明霜歪在椅子上目送他離開，含笑著喃喃自語︰“居然收下了，原來不是潔癖啊。”

午飯前，沒看到杏遙回來，倒是把明繡給等來了。前一陣朝中的年輕將相爭相上府里說媒提親，又是給她送鐲子又是給她送屏風(fēng)，那場面別提多風(fēng)光。

從前明錦在的時候她慣來喜歡過去顯擺一下，這會子明錦出嫁了，又不好常去王府，于是便來找明霜閑談聊天，語氣里多有炫耀之意。

“這玉墜兒是宮里娘娘用的，我那兒都有好幾個了，這個送給姐姐吧?！彼酥P果脯慢悠悠地吃。

明霜也不同她客氣，使了個眼色命未晚收下，因笑道︰“看繡兒滿面春風(fēng)的，想是有中意的人了？”

明繡把果脯咽下去，冷哼了一聲︰“就那些個銀樣槍頭，我還瞧不上眼呢。不過是看在爹爹的份兒上勉強收點東西見一面罷了?！?/p>

聽他口氣不小，明霜心生好奇︰“喲，我聽說來的都是五六品以上的文武大臣，那不知妹妹想嫁的，是怎樣的高門大戶？”

她把嘴里的果核“呸”在一旁，“哼，高門大戶算什么？她明錦能嫁世子，我絕不能比她嫁得差，王府也沒什么了不起的。”明繡仰著頭得意道，“若能進(jìn)宮里去，那才真正是皇親貴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