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炎熱，夜里蟲鳴聲吵吵嚷嚷，大得出奇。明霜一覺醒來，眼前還是黑漆漆的一片，量來時候尚早。她閉上眼睛準(zhǔn)備繼續(xù)睡，然而翻來覆去好一陣仍舊了無睡意，最后便坐起身，探頭望瞭望。屏風(fēng)后面杏遙的呼吸聲甚是均勻。

明霜覺得沒趣，正巧聽到梆子敲了兩下，她索性摸索著把衣服穿上，抬手去輕叩窗扉。

不多時，紗窗上便投射出一個人影來，光是看著就讓人心里無比安寧。

“小姐？”介于她每次都喜歡大半夜喚人，江城明顯見怪不怪了。

“噓--”明霜費勁地把窗戶支開，抬手朝他招了兩下，似乎是怕被人聽到，她聲音悄悄地，“你進(jìn)來說話?！?/p>

進(jìn)去說話？

江城先是揚了一下眉，隨即深深皺起。

別說這時辰不對，就是在白天他也不能隨便進(jìn)小姐的閨房，更何況……還是翻窗，讓人看見當(dāng)真是有幾張嘴都說不清了。

“……屬下在這里也能聽到。”

“不成，你在那兒我說話就費勁了?！泵魉獰o奈道，“快點，趁杏遙睡得熟沒發(fā)現(xiàn)?！?/p>

這話越聽越不對了，江城僵在原地，一徑沉默。

“你……”她咬了咬嘴唇，背過身去，長嘆一聲，慘然道，“我今天可算知道了，你嫌我是個瘸子，嫌我房里臟。我說呢，平日里你總站在外頭，嘴上屬下屬下小姐小姐的稱呼，心里指不定怎么誹我。底下人都說我沒人娶，一個二個笑話我以后要嫁給下人，想不到你也是……”

話沒等她說完，對方就利索地翻了窗……

明霜不禁暗笑，就知道這個人的心腸最軟了。

江城強忍下想要嘆氣的沖動，耐著性子問她︰“小姐，現(xiàn)在可以說了？”

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微笑道︰“我要去逛夜市?！?/p>

這句話簡直比大宋今日亡國還要令他震驚，江城幾乎楞在當(dāng)場連吭都吭不出一聲來。

“什么表情？我沒上妝的樣子嚇到你了？”

“……”

他猶猶豫豫，隔了許久才艱難道，“小姐，這實在是不妥。”

明霜挑著眉笑問︰“有何不妥？”

他絞盡腦汁地找著理由︰“太晚了，這時候已經(jīng)閉市了，出去也沒什么可看的。”

“東西幾大街是閉市了?！彼銎痤^來看他，黑暗中一雙眸子雪亮透徹，“可鬼市子正將將開市呢?！?/p>

想不到她還知道鬼市，江城頭疼不已︰“鬼市魚龍混雜，并非安全之地?！?/p>

“那不是還有你么？”明霜不以為意，“不然你以為爹爹聘你來是干嘛的？”

江城︰“……”他不善言辭，三兩句就敗下陣來，終究還是妥協(xié)了。

明霜立時歡歡喜喜地收拾錢袋準(zhǔn)備出門，等一切準(zhǔn)備妥當(dāng)，江城才低低道︰“不同杏遙姑娘說一聲么？”

“你傻呀。”她輕輕一笑，“要是拜托她能成，我還用偷偷叫你進(jìn)來？”說完，便悵然道︰“她現(xiàn)在養(yǎng)成了老媽子，一點也不如當(dāng)初可愛了?！?/p>

默了默，又期盼地望著他︰“小江，你的意志一定要堅定一些，可千萬別倒戈了。”

不知道如何應(yīng)答，此時他也難免揣測起來。

當(dāng)初的杏遙說不準(zhǔn)就是現(xiàn)在的自己……

輪椅動靜太大，肯定是不能帶的，隱約聽到杏遙翻了個身，明霜趕緊朝他打眼色，繼而笑容柔和地伸出手來。

這樣的動作，讓他看得微怔，腦中竟有些凌亂的，遲疑了一下，才俯身去打橫抱起她。

消瘦的身形和那日一樣，在手里輕得沒有分量。

稍稍彎腰，自窗內(nèi)一躍而出。

他從未有過今晚這樣的經(jīng)歷，在三更半夜里，翻出尚書府的院墻，懷里還抱著一人。

夜風(fēng)拂面，明月如霜，漫天的星辰抬頭可見，仿佛一伸手就能抓下一大把。

耳邊聽見她無比滿足的語氣︰“呀，居然飛起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