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規(guī)模的團(tuán)其實平時很難全部湊在一起，大家都有習(xí)慣合作的隊友，平時接任務(wù)也有固定的組合，很容易形成小的陣營，火弗爾作為副隊長，在團(tuán)里親近的隊友不算少，他們最開始都挺抵觸我，不對，也不是針對我，算是針對隊長那種所謂圣母的做法?！睆U土表情漸漸嚴(yán)肅起來，“沒有錯，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但這種爭斗也是有基本的人性框架在的，有些人以為只有完全拋棄那些不必要的堅持，做一個徹底的利己主義者才能活下去，其實這種人都活不久。”說罷他看了一眼馮伊安，馮伊安也朝他笑了笑。

安息明白了，這肯定是廢土那位師父、馮伊安昔日摯友的言論。

“很多人過早地放棄了在這個框架下生存，其實很難在心底里不對自己感到失望，這種失望無處發(fā)泄，就轉(zhuǎn)嫁給那些還在堅持的人?！睆U土搖了搖頭，接著說：“但不論如何，大大小小的任務(wù)，隊長還是愿意費事把我?guī)г谏磉叄綍r也算照顧我，后來慢慢地，我也就沒那么菜了?！?/p>

安息笑了笑：“你也有菜的時候啊?！?/p>

廢土挑了挑眉：“最菜的時候也菜不過你。”

安息“哼哼”了兩聲表示不屑，轉(zhuǎn)念又想到廢土童年時期都跟著母親四處流竄，肯定早就經(jīng)歷了他從沒面對過的艱苦無助，又癟起嘴巴。

廢土繼續(xù)道：“隊長雖然嚴(yán)格古板，但對待大家都挺不錯，隊里不少人其實都很尊敬他，直到三年前?！?/p>

“那時候我們接了一個小型避難站的任務(wù)，那避難站周圍滋生了大量變異生物，小半年來被襲擊了二十幾次，人口死了大半，實在沒辦法了，把所有資源都換成酬金來雇傭了我們。當(dāng)時我們兵分四路，去清掃避難站周圍的巢穴，我被分配到的那個巢穴離避難站最遠(yuǎn)，大概三公里開外，但到了之后，就覺得不太對勁?！?/p>

安息已經(jīng)從桌子上爬起來坐端正了，問：“怎么不對勁？”

“因為怪太少了?！睆U土說，“打掉那些小嘍啰沒花多長時間，之后我們本該直接回營的，但當(dāng)時就有一個……可能是直覺吧，想著要先去避難站那邊看看。我們走出不到兩公里就發(fā)現(xiàn)遠(yuǎn)處著火了，老遠(yuǎn)就能看見黑煙，能聞見味道?！?/p>

廢土皺著眉，手捏成拳，說：“那個味道……不止有塑料和化纖燒焦的氣味，還有那種，很香的……烤肉的味道?！?/p>

安息一開始沒明白他什么意思，霎時間反應(yīng)過來，震驚之下喉頭縮緊，一陣反胃。

廢土說：“等趕到避難站時，幾乎整個站都已經(jīng)被燒成灰燼。不知道那一個片區(qū)的變異生物當(dāng)時出了什么毛病，大白天的，就全部撲到避難站里去了，也許是過去幾個月死了太多人，血腥氣太重?！睆U土腮幫子動了動，像是咬了咬牙，接著道：“那避難站不是之前被襲擊過很多次嗎，不少人被變異生物撲殺，死的死、變異的變異，有一個站里的居民就……瘋了，他似乎是眼見自己所有朋友親人全都被……這種事說起來也不算罕見，但親身經(jīng)歷還是……”

廢土沒有再說下去——他知道安息也不需要他過多解釋，這名看似脆弱懵懂的少年，也早已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的死亡和離別，骨子里是堅韌而偏執(zhí)的。

安息也果然只是點點頭，小聲說：“嗯?！?/p>

“火勢擴(kuò)大時，隊長就在避難站里，他好像跑出來過三次，又進(jìn)去救人，最后一次要進(jìn)去前，大家都攔著他，可他還是執(zhí)意進(jìn)去了。”廢土說：“他最后一次進(jìn)去不久大門就垮了，你知道的，大部分避難站就只有那么一個出入口，里面氧氣本就不算充沛，火弗爾當(dāng)即下令拋棄……拋棄他?！?/p>

安息吃驚道：“什么？”

廢土冷笑了一聲：“是啊，其實死在火場里的不止他一個人，避難站的居民之外賞金團(tuán)隊員也好幾個，但火弗爾很輕易地就放棄了他們。在他的眼里，生命是一道很簡單的數(shù)學(xué)題，五條生命比四條生命值錢，比起多花幾條命去冒險、去犧牲，還不如盡快止損來得聰明。畢竟，要要回到避難站里是他們自己的選擇，其他人不應(yīng)為他們的選擇而負(fù)責(zé)。”

安息喃喃道：“怎么……怎么這樣，也太冷血了?！?/p>

馮伊安也走過來坐下，感嘆道：“冷血嗎？可這片土地上，大部分人都是堅信著這一條而活著的。”

“總之，我回去之后，和他大吵了一架，但心知也不能挽回什么了，我無法認(rèn)同這整件事，不止是他，還有其他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fā)生的隊友，交了一筆契約終止金自行離開了旅團(tuán)。當(dāng)時離開的也不止我一個人，之后嘛，我就一直是一個人旅行了?！睆U土淡淡地結(jié)束了這個故事。

屋里安靜了一會兒，只有熱水器間歇工作的聲音，安息輕聲問：“一個人之后，會不會比較辛苦?。俊?/p>

廢土蔑了他一眼，話里有話道：“還行，不如兩個人辛苦?！?/p>

安息蔫兒了，支支吾吾地。

廢土說：“自己一個人就接不了什么大型任務(wù)，來錢慢，在集市參加臨時隊伍比較靠運氣，隊友可靠還好，隊友不行就……”

安息梗著脖子道：“隊友不行的話，會幫助你成長哦！”

廢土無語地看他：“你臉皮也越來越厚了?！?/p>

西曬的紅日透過窗棱在地板上爬過一遭后，馮伊安給三人都倒了一杯味道奇怪的茶水，據(jù)說是集市人多口雜用來增強病毒抵抗力的東西，安息皺著臉，捧著杯子一口一口地喝，忽地開口道：“所以……”

廢土漫不經(jīng)心答：“嗯？”

安息問：“你今年到底幾歲？”

廢土從杯沿上斜過眼：“……”

安息：“？”

廢土：“你到底是怎么從剛才那個故事得出這么一個問題的？”

安息老實道：“我在意很久了，一直忘了問?！?/p>

廢土：“我下個月就二十八了，大你整整十歲。”

安息沒什么表情地拖長音調(diào)：“哦……”

馮伊安又咳了兩聲：“我希望大家在討論年紀(jì)這個話題的時候，稍微有點公德心，不要不把老年人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