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地底潮濕陰暗的氣味,是地表才有的太陽的味道。
安息轉(zhuǎn)過身來,姿勢上像是被廢土圍在了身前和貨架間的一小塊夾角里,他指了指廢土身后,說:“隔壁還有更多。”
廢土看著一整面墻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呢浖?,表情有點無語,問:“你們就把藥品這么堆在這,太浪費了?!?/p>
安息反駁道:“你還拿飲用水洗頭呢。”
廢土低頭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他接著看到了安息手里的槍,伸出手來接了過去,啪啪幾聲快速地上好了膛,端到眼前沖著墻根瞄準(zhǔn),姿勢又快又精準(zhǔn),然后麻利地退下彈匣看了看,熟練得像是在擺弄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隨后他又皺起眉頭——安息注意到他沒什么太多表情,最多出現(xiàn)的就是皺眉頭,他捏著一枚子彈對著燈看了看,問:“這有點怪?!?/p>
安息示意他看槍體滑槽,又捏過他手中的子彈,掏出一枚彎頭的小銅片把彈頭小心翼翼地旋下來,說:“諾,你看,我改了一下,蟲子跑得太快了,我準(zhǔn)頭不好,攻擊范圍大一點比較保險?!?/p>
廢土兩邊對照地反復(fù)看了幾次,問:“你還會改槍?”
安息把彈頭復(fù)原,從廢土手中接回槍,使勁把子彈推回到彈匣里——他用力的時候肩膀也會跟著動,一看就并不熟練。
安息說:“槍也是機器嘛,機器的東西我都還挺在行的?!彼D了頓,還是沒藏好語氣中的一點小驕傲:“站里有什么設(shè)備出了問題,大家總是叫我去查看呢?!?/p>
廢土打量他——好像是他第一次認(rèn)真打量他,半晌才說:“你試著把硝石的比例改小一點,爆炸威力小,物理威力大?!?/p>
安息說:“我試過了,但是槍管口徑太小,做不到霰彈的效果?!?/p>
“可以的,”廢土說:“你把膛線拆了,這里留寬……”廢土指著槍身的幾處地方,簡要說明著,是安息見過他以來說最多話的一次。
安息被他說得興致勃勃,端著槍來來回回地擺弄,連廢土什么時候走了都不知道。
之后的日子里,幾乎每天廢土都會來這個地下深處的小房間報道。
他逗留的時間不長,但每次出現(xiàn)都能叫安息高興好一陣,好像他是禁閉室里的囚犯,而廢土是獄中的神父。他話不多,大部分都是安息在說,他偶爾搭腔,興致不高,要么是糾正他,要么是問一個簡短的問題。
問完問題之后他會沉思一會兒,然后說些別的,最后再順些藥走,留下安息獨自回味兩人簡短的交談。
安息偶爾問他一些關(guān)于槍支的問題,廢土似乎知道如何把身邊所有日常用品變?yōu)闅晕淦?,但更多時候,他詢問廢土關(guān)于外面的世界,他問太陽是否真的那么致命,而大地是否真的那么荒蕪。
“兩年前有過一次變異人入侵,”安息說:“把大門整個炸飛了,那些變異人跟變異蟑螂一點也不一樣,他們很聰明,瞬間就把上兩層的人都?xì)⒐饬恕!?/p>
安息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在回憶:“我媽媽在三層的休息站睡覺,被驚醒的時候……她抱起我叫我快跑,然后,然后我透過井梯的鐵欄桿看見變異人已經(jīng)到了她的身后??墒俏覠o法停下井梯,我沒法回去……”
他停了一會兒,繼續(xù)說:“我們在十層一直躲到天亮,中途也想過要回去,可是還有好幾個小孩子跟我一起,我得保護(hù)他們,小孩子是很重要的。”
廢土看著他:“你不也是個小孩子?!?/p>
安息鄭重地?fù)u搖頭:“我當(dāng)時已經(jīng)14了,不是小孩子了?!?/p>
“她雖然當(dāng)下沒死,可是被感染了,大家把她隔離起來,怕她也會變異?!卑蚕⒔又f:“變異過后她會變成吸血鬼,這樣我們也必須得殺了她?!?/p>
“她變異了嗎?”廢土問。
“沒有,”安息搖搖頭,說:“她堅持了一周多就死了?!?/p>
廢土點頭道:“已經(jīng)算堅持了很長時間?!?/p>
廢土見過很多感染后的人類,有的最快幾個小時就衰變完成死亡了,少數(shù)人會產(chǎn)生基因變異。變異后的“輻射人”其實需要大量水分就能生存,但卻被血紅蛋白里的鐵元素瘋狂吸引,所以比起水分,他們更喜歡吸食人的鮮血,加之他們在大氣層稀薄的地表很容易脫水,所以總在地底躲到夜里才出門獵食,被稱為“新時代的吸血鬼”。
“但是!”安息的聲音又歡快起來——至少表面聽起來是這樣:“當(dāng)時除了我沒有人愿意靠近媽媽,所以我在那時候?qū)W了很多醫(yī)藥的知識?!毖韵轮馐侨缃衲茉卺t(yī)藥站工作也是沾了那時候的光。
“你倒是……”廢土措辭道:“樂觀。”
他又輕輕哼了一聲,語焉不詳?shù)卣f:“比起我們,搞不好你會活到最后?!?/p>
“你呢?”安息沒聽懂他語中隱藏的意思,問:“你好像對我們避難站很感興趣,你會留下來嗎?還沒人跟你說之后去哪個站工作嗎?不過你傷還沒好,應(yīng)該還可以再休息一段時間。”
“你不知道我為什么在這嗎?”廢土問。
安息茫然地?fù)u搖頭,廢土移開目光,淡淡地說:“哦,我也不知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