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一行搖搖頭，表情委屈的有點悲慘：“我說了的啊，只是偶爾才能感受到鬼魂……不是每次都可以的啊?！?/p>

陳仰摸著朝簡的拐杖，指尖敲了敲，聽著一回事，真落實了是另一回事。

對于孫一行的特殊體質(zhì)，總結(jié)起來就是三字，不靠譜。

孫一行哽咽起來。

陳仰看朝簡，想讓他跟孫一行說兩句。

朝簡半點都沒要過問的跡象，瞧都不瞧一眼。

陳仰只好自己上了：“孫先生，我不是你老板，不會因為你這次沒感受到它們就把你開除了，你不必這樣。”

孫一行一下一下?lián)钢陌?，輕聲抽泣：“我知道，是我自己沒用，都是我的錯，我太沒用了?！?/p>

陳仰給他紙巾，無奈道：“別哭了?！?/p>

孫一行紅著眼看紙巾，怔了怔，突兀的說：“那個鬼魂不是裝的老李，他就是。”

陳仰刷地抬頭：“確定？”

“嗯，”孫一行接過紙巾，沒有一把糊到臉上，而是跟之前一樣，從一個角開始用，很節(jié)省。

“剛才你怎么不說？”

“我沒想起來?！睂O一行吸著鼻子。

陳仰暗自琢磨，“是其他鬼裝的”這個可能性就排除了。

既然就是老李，那他最后對大家的話，每個字都要掰一掰，看里面有沒有藏著什么。

老李提到的制服鬼……

陳仰小聲問朝簡：“這二十年里，在火車站意外死的十三個人真的都只是乘客，沒有工作人員？”

“沒有?！背喺f。

陳仰滿心疑慮，老李在撒謊，目的是什么？

重點其實不是鬼，是制服？

他要告訴他們什么？

還有個奇怪的地方，為什么死的四個人里面，只有老李能以鬼魂的放式出現(xiàn)，其他人都沒有。

“我們老實本分的一行叔叔怎么哭了？”文青拎著個袋子走進餐館，戲謔的對陳仰說，“帥哥，你欺負人啊?！?/p>

陳仰看他青青紫紫的臉：“你還好吧？”

“還好啊。”文青屁股一歪，坐到桌上，從袋子里拿出紙袋，咬一口漢堡包，“你們吃面了啊，是你煮的吧，下回捎上我，讓我也嘗嘗?！?/p>

陳仰聞著香味瞄他另外兩個紙袋。

“拿去。”文青很隨意的丟一個給他。

那是文青自己在快餐店烤的雞翅，金黃色的，外脆里嫩，看著很有食欲。

陳仰扒開紙袋，口水都要流出來了，他忍耐的問朝簡跟孫一行：“你們要嗎？”

孫一行誠惶誠恐：“不，我不要，我吃過了?！?/p>

朝簡的回應(yīng)是：“你吃剩下的給我。”

陳仰小聲說：“我建議你想吃的話，現(xiàn)在就拿。”

沒有剩下的。

朝簡瞥他嘴饞樣，額角動了動：“無所謂，吃你自己的?！?/p>

“那行?！标愌龈糁埓鼣D出一根雞翅，想起個事，他湊近文青，“快餐店有竹簽嗎？”

“沒見著。”文青瞇瞇眼，“怎么，找防身的？”

陳仰無語。

文青往后仰一些看他后腦杓，水泡周圍多了一圈印記，顏色會越來越深：“帥哥，你要防的主要是鬼，防身物品再多都沒用，多禱告吧還是?！?/p>

“都出來?。】炜窗?！血沒有了！”

外面有血氣方剛的聲音，賣報一樣邊跑邊喊著通知大家。

陳仰一行去了大廳，發(fā)現(xiàn)車站外的地面只有臟灰腳印，一滴血跡都沒見著。

昨晚那輛無形的火車碾死人，似乎是個夢境。

同時入夢的有二十幾人。

大家紛紛議論開了，剛吃完早午飯，彌漫的人氣都挺重的。

“是不是有個時間，一旦到了，在這里死了的都會消失？”

“這樣就好了，跟尸體在一起真的很嚇人。”

“門口的血肉消失了，那兩桶碎尸呢？”

“對啊，碎尸還在不在？”

“……”

幾個膽子大點的結(jié)伴去二樓看了，碎尸還在。

那就是時間還沒到。

陳仰回想了一下昨晚那新人的死亡時間，拿出手機看現(xiàn)在什么時候，記住這個時長。

看碎尸什么時候消失。

就在這時，有人驚呼：“提示屏！快看??！”

議論聲驟然停止，其他人都望向背后的寬大提示屏。

四個班次還是四個班次，只不過順序發(fā)生了變化。

昨晚是——

k1856， 18號 21：55 第四候車室 準點

T57，18號 13：20 第一候車室 準點

3291，17號 04：10 第五候車室 準點

K32，16號 09：35 第九候車室 準點

現(xiàn)在是——

K32，16號 09：35 第九候車室 準點

3291，17號 04：10 第五候車室 準點

T57，18號 13：20 第一候車室 準點

k1856， 18號 21：55 第四候車室 準點

出發(fā)日期的順序從倒著變成了正的。

而且……

K32那一排全灰。

“灰了……”

陳仰說：“是因為那個班次的人都死了嗎？”

朝簡：“嗯?！?/p>

陳仰摸自己的兜，把車票往里面放放，他在人群里搜尋到之前的日式哥，想聽聽新人代表是什么想法。

那日式哥突然被瞄上，愣了愣，福至心靈的說出自己的分析。

“順序特地調(diào)回來，是為了強調(diào)日期，鬼要告訴我們，它會按照這個殺人，一個車次一個車次的解決，從最早那一班開始，每個人都要死?！?/p>

大廳里的氣流凍住了，凝成一塊冰壓在上空，空氣變得稀薄又寒冷。

接在K32下面的3291。

那趟車的都有誰，幾乎一眼就能找出來。

臉上的恐慌藏都藏不住。

“能換票嗎？！”人群里傳出聲音。

陳仰聞聲看去，說話的是那伙潮牌男女里的其中一個，罵他們當中唯一一個女生是婊子的那個耳釘男。

昨晚他說自己是17號凌晨的車，要找個地方睡會，睡著了時間能過得快一點，還說鬼地方待不下去。

在那場爭吵后，K32又死了三個人，看他頹廢的精神面貌，想必是沒那個膽量自己找地方睡。

17號凌晨的車，不就是3291。

現(xiàn)在這個男生問這個問題，打什么主意很明顯。

他想偷后面班次的人的車票。

就是有點蠢。

隨著耳釘男那個問題，大廳里有什么在暗涌。

陳仰很熟悉。

把任務(wù)當游戲的文青最喜歡這個局面，鬼有什么意思，人跟人斗才好玩，他興奮的走到耳釘男面前，問的極其直白。

“同學，你想把你3291的車票換給誰？”

耳釘男一下噎著了。

邊上三個同伴都不約而同的離開他，滿臉戒備。

幾人是一個鎮(zhèn)上的，在不同城市上大學，這次回老家是為了參加一個發(fā)小的婚禮。

昨天傍晚一起來的車站，晚上的車回學校。

取票的時候，互相全看過了。

后來進了這個空間的車站，手機沒信號很無聊，他們又拿出車票玩游戲，看誰彈的更遠。

三人還在后退，他們都是3291后面的兩個車次，這家伙知道。

“看到?jīng)]，你的同伴們都拋棄你了。”文青嘖嘖，“一起長大的吧，也就這樣，真可憐?！?/p>

耳釘男看向三個同伴。

那兩男一女都避開他的視線。

“同伴們都不理你了，不認識的人，誰又愿意跟你換呢？”

文青看他往小姑娘們那邊瞥，知道他敲的什么算盤：“你長得也不是這群人里最帥的，要點臉，嗯？”

耳釘男的臉色青紅交加：“我操你媽個……”

半枚硬幣塞進了他張大的嘴里。

“智障，想換就換，想搶就搶，想偷就偷，竟然問出來了，怎么，是要讓后面車次的人捂緊車票四處躲起來，陪你玩?zhèn)€捉迷藏？”

文青趁男生發(fā)呆之際，從他嘴里拽出硬幣，把上面的口水擦在他衣服上。

“哎呀，今天要熱鬧了?！?/p>

文青掃一圈，非常友善的提醒道：“3291的兄弟姐妹們啊，你們都收收表情好不好，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們多慌?！?/p>

他又是一笑：“其他車次的，小心點哦?！?/p>

大家看他的眼神像看一個怪物。

這個插曲讓車站里的氣氛緊繃起來。

有的T57跟K1856的為了抱團，給對方看彼此的票取得信任，擰成一股麻繩。

心懷鬼胎的在伺機而動。

紅色的票不是實名制，沒有名字，鬼就是要讓他們換的吧，肯定是這樣！

耳釘男不想像昨晚被火車撞死的兄弟那樣，死在這異空間里，他要回去。

三個同伴被他說動，決定和他一起搶別人的票，他們想全部換成同一個車次。

這樣后面就能互相照應(yīng)。

一起走。

結(jié)果誰都沒想到，一伙人下午還沒動手，耳釘男就死了。

他的同伴們也很快就去跟他匯合了。

后面陸續(xù)又死了幾個。

這個下午死的一波人，不止是3291的乘客，還有T57跟最后一班K1856的。

說明上午的分析是錯的。

最早一班K32的四個乘客，一個不留是有別的原因。

鬼殺人不是根據(jù)車次的發(fā)車順序來的。

并不是越在后面的車次，就越安全。

換票沒有意義，該死還是死。

那日式哥很愧疚，他在二樓的玻璃護欄邊懷疑人生。

蘋果臉女人在一旁安慰：“林師兄，他們不是因為聽了你的觀點，搶票換票自相殘殺，是被鬼殺的，跟你無關(guān)?！?/p>

“瀟瀟，你怕嗎？”林師兄握住她的手。

“怕啊，”瀟瀟把手拿出來，強顏歡笑，“怎么不怕?！?/p>

“怕有什么用，我們都是下一輛車的，凌晨四點多……快了……”

林師兄再次握她的手，堅定道：“我一定會帶你離開這里！”

瀟瀟掙脫不開，眼里閃過一絲無力。

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陳仰看半天了，相貌上很配。

男有情，女無意。

陳仰又隨意的去找那對吵吵合合的情侶，兩人坐在大皮箱上面，還在頭靠頭依偎著。

看樣子不是3291的，十有八｜九是T57。

“死的這些人一定是看見了同一個東西，或者做了同一個事。”

陳仰把松開的鞋帶系上：“會是什么？”

腦子里靈光一閃，他一把抓住身邊的少年：“我們好像沒看過彼此的車票?！?/p>

朝簡：“嗯?！?/p>

陳仰的呼吸急促起來。

昨晚出現(xiàn)第一個死者以后，車票被吹進了車站，有人念出車次是K32，當時老李就馬上掏出自己的車票，說了句“他跟我是同一班車”。

老李還問有沒有其他人是那個車次的。

陳仰沒記錯的話，老李喊完以后，光頭跟工人都當場把車票拿了出來。

于是他們?nèi)吮F了。

“朝簡！”

陳仰激動的晃晃抓在指間的手臂，語速很快的對他說：“我們馬上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只要把人招集起來問一個問題。

陳仰立刻把現(xiàn)在還活著的都喊了過來，文青向東他們也在。

“我問你們?！?/p>

陳仰的運動鞋碰著朝簡的拐杖，觀察的眼神在大家身上行走：“從昨晚進任務(wù)世界到現(xiàn)在，你們是不是都沒把車票給別人看過？要想清楚?！?/p>

眾人不明所以，還是都仔細回想了一下，一致的點頭。

推測得到證實，陳仰的眼睛頓時睜大，他咽了咽口水，深呼吸道：“那我們可以這么理解，死了的，就是車票被別人看到了?！?/p>

“他們違規(guī)了?！?/p>

在場的大部分都面面相覷，他們這段時間很慌，沒想過身上的車票。

別人問的時候，他們也就口頭說說。

現(xiàn)在覺得自己稀里糊涂的，就這么恰巧從鬼門關(guān)溜了回來。

陳仰說了那句就不說了，水泡很疼，感覺又大了一點，他拉著朝簡去貴賓室，打算躺會。

順便看那兩本黃｜書。

向東發(fā)現(xiàn)陳仰他們的目的地是貴賓室，他也想去，一個小個子女人走到他前面，被他兇猛的荷爾蒙氣息熏得有點打退堂鼓。

“請問您，既然違規(guī)的都要死，那為什么第一班車死完了，才輪到后面車次的人？”

女人找錯了人，向東一向?qū)Ξ愋詻]風度，只有臭臉。

“腦子被僵尸吃掉了嗎，送分題都不會?！?/p>

向東夾著煙，沒耐心道：“顯而易見，清理違規(guī)者的時候，會按照車票信息的順序來?！?/p>

那女人縮回人群里，另有一個比她靚麗些的出來，也敢直視向東，是瀟瀟。

“先生，”瀟瀟問道，“我們都藏好了車票沒有違規(guī)，是不是就能順利上車，不用死了？”

“想的美?！毕驏|把一口煙吐向她，“只是逃過第一輪而已。”

眾人臉色慘白。

“不能被別人看到車票”這個規(guī)則，是那些人死后才推出來的。

接下來出新的規(guī)則，還要死多少個？

陳仰想搜查黃書，找找有沒有什么信息的計劃沒能實現(xiàn)。

看不進去。

身邊那位睜著一雙深黑的眼睛，目光落不落在他身上，他都有種帶壞好學生的錯覺。

只能等人睡著了，他再看。

然而朝簡暫時都不想睡覺，精神非常好，還無聲的催促陳仰快點看書，一副等著學術(shù)交流的架勢。

陳仰一言難盡的忽悠他說眼睛疼，叫他跟自己去一樓轉(zhuǎn)轉(zhuǎn)。

死了這么多人，死相都很恐怖，車站里卻并不怎么陰森，主要原因是所有燈一直開著，亮堂無比。

陳仰寸步不離的跟著朝簡。

第二輪的規(guī)則不知道什么時候出來，又會是什么。

陳仰在一個小店前碰到了啞巴，對方關(guān)切的眼神指指后腦杓，問他燙傷怎么樣。

“好多了。”陳仰說瞎話。

啞巴寫便利貼給他。

【哥哥，你會沒事的?！?/p>

就在這時，有個行李安檢機突然響了起來，皮帶隨著滾輪緩緩轉(zhuǎn)動。

“嗚?！瓎鑷！?/p>

陳仰聽見響聲看過去，后背瞬間一麻，他抓著朝簡的拐杖道：“我們別過去了，就在這。”

朝簡：“手松點，別抓這么緊?！?/p>

“抱歉?！标愌鲎焐险f著，手卻抓得更緊，剛養(yǎng)成的習慣。

朝簡：“……”

回去把這副雙拐收起來，換一副好抓的。

滾輪聲一起一伏，悶長而低沉。

大家都湊了上來。

“什么情況？安檢機怎么響了？”

“是不是有人進站了？”

眾人全都看向車站門口，一片暗黑。

沒人進來。

安檢機還是在不停的滾動，卻沒有出現(xiàn)任何行李。

“搞什么。”向東噴了口粗混的氣息，健壯的身子伏下來，謹慎看向安檢機的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