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師下了課走進辦公室,桑無焉急忙起身迎接。卻不想,李老師對著蘇念衾說:“蘇老師,不好意思,下節(jié)你的盲文課我想占用會兒時間,學(xué)校剛下通知,要馬上給學(xué)生講一講元旦放假事宜,沒問題吧?”
李老師在學(xué)校里向來以和善聞名。雖然蘇念衾穿了個通城,冒著雨就為來上這一節(jié)課,也沒啥異議,點頭說:“沒問題?!?/p>
李老師得到答復(fù),一刻也沒逗留,拿起包又朝門外走去,走了一半又折回來對桑無焉說:“小桑,這兒沒啥了。你要是有別的事可以先走了?!?/p>
“嗯?!鄙o焉說。
但是她卻半點沒有離開的意思,學(xué)校也沒課。因為實習(xí),電臺那邊也請假了。如果現(xiàn)在回去,也是一個人守在家里,靜得發(fā)慌,還不如學(xué)校熱鬧。
桑無焉等著上課玲響了后,又回到座位上。
蘇念衾的辦公桌和李老師挨在一起,面對面。故而,現(xiàn)在倆人正好也面對面。
桑無焉又開始趴在桌子上,發(fā)呆。而蘇念衾有條不紊地從抽屜里拿出一本盲文書,翻到有書簽的那一頁,開始閱讀。他的雙手平放在上面,從左到右有節(jié)奏地移動。
這是第四節(jié)課,剛才那兩位老師已經(jīng)去上課了,沒有課的老師也悉數(shù)回家。辦公室只剩下他倆。蘇念衾沒走是因為剛才李老師說要占用一會兒,并沒有說是用整節(jié)課,所以萬一她要是提前講完了,他還是要繼續(xù)去上課。
窗外的雨漸漸變大,打在玻璃上嘀嗒作響。
桑無焉閑來無事也從旁邊的吳老師的桌子上找書看。吳老師是教語文的,只擺著本語文教參。折痕處正是劉禹錫的《烏衣巷》,桑無焉從小對詩詞就有興趣。以前,魏昊家總放唐詩三百首的朗誦磁帶,結(jié)果她在隔壁都聽會了還能背個滾瓜爛熟,魏昊卻不會。
這首《烏衣巷》她也會,只是記不確切了,于是看著書不禁在嘴上默念出來:“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因為高中念的理科,大學(xué)讀教育心理系,已經(jīng)許多年沒接觸過這類古詩,突然想起過去的一些事情,難免有些感慨,于是不禁又重復(fù)了一次。
她讀詩的聲音很小,幾乎有些自言自語了,要是隔幾步遠的話根本聽不見??墒牵谒龑γ娴奶K念衾聽的真切。當她又念到“烏衣巷口夕陽斜”這地方,蘇念衾終于忍無可忍地說:“這字念霞。”
“???什么?”桑無焉迷惑。
“烏衣巷口夕陽霞?!?/p>
“明明就是夕陽斜。”桑無焉皺眉,準備將書遞到他面前,讓他親眼看看,書上明明白白寫的就是傾斜的“斜”字,可是動作到了半空又悄悄收回去。
“我知道是斜,但是在這句詩里應(yīng)該念xia,三聲?!碧K念衾淡淡說。
他平時一直是一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如此多言糾正桑無焉,可見聽她在耳邊反復(fù)這么斜啊斜地念,心中無奈到了幾點。
“呃?”桑無焉頓時臉上一窘,“是么?”
學(xué)藝不精,丟臉丟到姥姥家了。她咬了咬嘴唇,決定扳回一局。
“我讀大二的時候還去過這個叫烏衣巷的地方?!彼幻嬲f一面瞅了瞅蘇念衾,發(fā)現(xiàn)他讀盲文的動作比剛才慢了許多,也許是在聽她談話吧。于是,她在記憶里急忙搜索和烏衣巷有關(guān)的趣事。
“聽導(dǎo)游講了我才知道原來王羲之和王獻之就是烏衣巷里的王謝之一啊。而且那個王獻之風流得要死,還整了個什么擺渡的典故出來?!?/p>
蘇念衾補充:“叫桃葉渡?!?/p>
不知是他今天心情特別好,還是真是對桑無焉說的東西有興趣,蘇念衾居然破天荒地用正常人的口語對她說了句話。
桑無焉呵呵一笑。
而蘇念衾的手卻徹底地在盲文間停了下來,抬起頭,目光落在別處,不知道想什么,有些出神。過了好半會兒,他才將注意力轉(zhuǎn)回書本上。
氣氛又回到了沉默狀態(tài),仿佛剛才的那些對話根本就沒發(fā)生??焓c了,為了避開坐車高峰,桑無焉決定收拾東西先撤,到樓下,一看天,想了想又折回二樓辦公室。
她走到窗戶前的小桶前,拿起蘇念衾的傘,再放到他手邊:“你的傘,別忘帶了,還下雨呢?!?/p>
東西是她幫他放的,要是她不送回來,他肯定找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