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也就是十五分鐘,那邊喊了停。任逸飛抬起頭,看到年天喜手里提著一尾活魚,似乎也愣了,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就被喊停。
但是他沒有多做停留,直接走下去,目光轉(zhuǎn)向任逸飛。
任逸飛也放下手里的劇本,朝著目光聚集的中心點走。年天喜就看到他順手牽走了一個空鳥籠,但他不知道這是要做什么。
這一幕的戲很簡單,初秋季節(jié),角色揣著手出來溜達,路上遇到了幾個人,最后買了一條魚回家。
任逸飛來了,提著一個空鳥籠,藍色的布垂下,擋著,仿佛里面還養(yǎng)著鳥。
“喲,三爺,您哪兒去???”
任逸飛反射性撣袖頭,要打千兒,可是半道想起來,如今這是新社會了,得改規(guī)矩,硬生生又把手扭了,極為別扭地伸出一只手擺擺:“我這,隨便走走?!?/p>
“您那八哥今兒怎么不叫了?”來人有些奇怪。
劇本里這個人以前是養(yǎng)過八哥的,最近給賣了,換點錢。這個點加得恰到好處,對面也接得很流暢。
任逸飛的臉上露出些許窘迫,他將鳥籠子往背后挪了挪,既不想和人說自己賣了鳥的事,也不想繼續(xù)鳥籠的話題。
所幸對方?jīng)]有緊盯著這個話題不放,倒是說起了別的:“我記得以前咱們城有很多烏鴉在飛,還有別的麻雀、鴿子,怎么都看不見了?”
任逸飛抬頭看著,似乎看著紫禁城的方向,苦笑著:“已經(jīng)被烏鴉拋棄了啊?!?/p>
“改了臺詞?!”臺下的年天喜攥緊了拳頭。
原臺詞是:烏鴉也飛去別處了吧。但是改完之后的這一句,那種‘被時代所拋棄’的悲哀更是透骨。
尤其是‘拋棄’兩字,不只是說這座城市,更是說這座城市的‘舊人’。
年天喜緊盯著聚光燈下的任逸飛,他自己飾演的時候,就是演一個內(nèi)心還不肯離開舊社會,身體卻不得不接受的失意中年人。
他刻意彎著背,眼神也藏著怯,只是偶爾懷念地看看四周圍的老物件。
然而這種肢體戲和眼神戲,老實說,大方向沒有問題,只是特點不夠。
可是任逸飛呢,他那個打了一半的,不合時宜的千兒,還有縮到身后的沒有鳥的鳥籠,以及最后一句‘被烏鴉拋棄’,這個人物的形象立刻鮮明了。
剪了辮子,卻第一時間打千兒,這是個舊社會過來的人。
提著鳥籠子,里面沒有鳥,曾經(jīng)闊氣過,如今落魄了,只是還不能忘記舊日時光。
看起來有些啼笑皆非,但是笑過之后又感覺到一種說不出的悲哀,小人物被時代的馬車拉扯著走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