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累，他什么也罵不出來了。
雖然在商店街上的鬧事差點驚動了員警，但好在名瀨的司機及時趕到，把狼狽的兩人一起載走了。不肯跟名瀨回家的朝倉堅持要去自己家，而明明需要包扎傷口的名瀨卻也堅持要和他一起回去。
從來都無法爭辯過他的朝倉，只好把這個受傷的人一起帶了回去。
“我真的沒見過你這樣的人?！彼訔壷翗O地拿來一把剪刀，將黏在他傷口周圍肌膚上的衣服剪開，露出那條幾乎有十厘米長的傷口?！拔蚁冉o你消毒，你忍著點痛?！?/p>
名瀨嘴唇蒼白，臉頰卻不正常的泛紅，他輕輕點頭，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朝倉輕柔而細致的動作?！俺瘋}同學(xué)……你為什么——”為什么會這么熟練地包扎傷口呢？
朝倉抬頭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轉(zhuǎn)而又低下頭，用沾了酒精的棉花球輕輕擦著他的傷口。棉花球剛一沾上猙獰的創(chuàng)口，名瀨便忍不住全身一顫，朝倉嘖了一聲，“知道痛還擋在我前面？”
“我當時什么也沒想?！泵麨|忍著痛，“應(yīng)該是下意識地覺得想要保護朝倉同學(xué)吧。一定、一定不能讓你受傷?！?/p>
朝倉動作一頓，“所以寧可自己受傷也不顧嗎？”名瀨剛要回答，便聽他冷冷地補充了一句：“愚蠢至極。”
被酒精清理過后的可怖傷口邊緣翻起泛白，看著就滲人極了。朝倉拿起繃帶，一圈一圈地纏了上去，“不能沾水，不要劇烈運動，吃的東西也要注意，我懶得說是哪些你自己回去查吧?！敝腊咨目噹耆×四菞l長長的傷口，他這才細致地在上面打了個看不出來的結(jié)。
“或者你不信我的話，也可以請你的家庭醫(yī)生來重新包扎一次?！背瘋}把醫(yī)藥箱收起來，站起放到房間的角落里，“好了，該滾哪里就滾哪里去，別在我面前礙眼了?！?/p>
“不要——”名瀨抿著嘴?！拔也蛔?。我要留在朝倉同學(xué)家里?！?/p>
“你搞什么？”朝倉煩躁地站在窗邊，現(xiàn)在的他一眼都不想看到名瀨?！奥牪欢嗽拞幔磕俏揖椭貜?fù)一遍，滾開，不要出現(xiàn)在我面前?！?/p>
“……”名瀨不甘心地站起身來，走到他身后試圖抱住他——被朝倉躲開了。他眉間的糾結(jié)顯而易見，眼中的焦躁更是凝成如利刃一般的目光，直直地刺向名瀨。
“隨你吧。”他放棄一般地坐下來，突然把上身的衣服脫掉了。他很少在名瀨面前露出身體——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名瀨被要求一絲不掛，而他最多只解開褲子。
可就是第一次他完整地把赤裸的上半身露出來，卻讓名瀨吃驚地張大了嘴。
他的背后滿是陳舊凸起的傷疤，看起來既有被抽打過的痕跡，也有一些像是刀子留下的劃痕，還有一些細密的看不出是什么導(dǎo)致的小創(chuàng)口，遍布在朝倉整個背后。而今天的那場打斗，也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少淤青，青青紫紫地，看起來既嚇人，又可怕。
——朝倉究竟經(jīng)歷過什么？
這是一直以來名瀨都在追求尋問、試圖得到答案的問題?？墒碌饺缃瘢诳催^那些陳年的疤痕之后，名瀨卻再也不想追問了。
“可怕嗎？覺得可怕就離我遠點?！背瘋}盤腿坐在地上，他原本是想等名瀨走了之后再自己處理傷口，可對方的執(zhí)著糾纏，已經(jīng)疲倦得達到極限的他也無力去應(yīng)付。
這是他長大之后第一次將這些傷痕露在外人面前——以前，很早以前，在他不小心露出那些傷口時，周圍的所謂朋友們卻都大叫著可怕而跑開了，從此再也沒有人敢和他玩耍。
如果能把名瀨嚇走，那也是它們唯一能做的一樁好事了。
半天沒有聽到名瀨的話，朝倉甚至以為他被嚇暈過去，正想回過頭去看看情況，可下一秒，他的背后卻忽然抵上了一個什么東西。
“嘶——”他被撞得吃痛地從牙齒間發(fā)出嘶聲?！澳闼麐屧谧鍪裁?？”
“對、對不起，朝倉同學(xué)?！蹦鞘敲麨|顫抖的聲音?！拔?，我很抱歉……為我一直以來的追問和逼迫?！彼念~頭抵在朝倉的背上，像是贖罪一般地，跪坐在他身后。
他揪緊了放在膝上的雙手，雙眼一閉，眼淚便撲簌撲簌地掉了下來。
“……你哭個什么勁？”即使他使勁壓住自己的哭聲，可不停加大的呼吸聲與顫抖，卻仍讓朝倉清楚地知道他正在啜泣——就因為看到了自己的傷口？
“我、我很難過。朝倉同學(xué)，我真的很難過——”他擦拭著自己不斷涌出的眼淚，可那些眼淚卻像是無法關(guān)下的水龍頭，越是用手去擦，便流出越多，“我很后悔為什么沒有早一點遇到朝倉同學(xué)?！?/p>
“后悔沒有更早當上我的玩物嗎？”朝倉心情糟透了，可比起單純的煩躁怒意，他卻完全搞不懂為什么自己的心也隨著身后之人的啜泣聲而揪成一團。
“后悔——后悔沒有更早的挺身而出、保護你?！泵麨|小心翼翼地伸手摸到他背上其中的一個傷疤，手指顫抖得幾乎讓他分不清自己究竟有沒有觸碰到那個創(chuàng)口，“在第一次遇到朝倉同學(xué)，第一次被朝倉同學(xué)拯救了之后，我就在心里發(fā)誓一定要努力，努力變成可以保護你的那個人——而不是像那樣被揍得慘兮兮的卻毫無反手之力，只能等著朝倉同學(xué)為我擋下拳腳?！?/p>
“你知道嗎？朝倉同學(xué)……”他勉強地笑了一聲，卻因為啜泣而變得支離破碎，“今天能夠為你擋刀，我心里實在太高興了。因為我覺得我終于成為了那個能夠配得上你的人，可以站在你身邊保護你，所以今天即使你再怎么不高興，我都不想就這樣離開——我太貪心了，即使只有一線機會，我都想要努力地抓住?！?/p>
“可是……”他像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地大哭出聲，“可是我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我沒辦法……我做不到，即使我再怎么學(xué)習(xí)柔術(shù)，再怎么努力，也沒辦法做到自己的承諾——我好不甘心，為什么我沒有早一點遇到朝倉同學(xué)？為什么，為什么在我終于有了能保護你的力量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在我沒辦法趕去的時候，朝倉同學(xué)就已經(jīng)受到傷害了。”
“我好沒用，我什么都做不到……可是我卻還是不甘心——即使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配不上朝倉同學(xué)，卻也完全不想放棄——”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朝倉同學(xué)……你可以原諒我嗎？原諒這樣沒用的我……原諒即使沒用還是想賴在你身邊的我……”
額頭忽然一涼，他抵著的那個人往前坐了一些，名瀨先是一愣，在意識到那很可能是一個拒絕之后，他再也掩蓋不住自己的傷心難過，忍不住用手臂擋在自己流淚的雙眼前，放聲大哭。
“朝、朝倉同學(xué)——對不起，對不——”
他的第二句道歉還沒說完，便被緊緊地摟進了懷里。
“哭得這么大聲，臉也哭得這么丑，”朝倉用力地抱著他顫抖的身子，嘴里卻依舊挑剔地嫌棄著，“我真的再也沒見過像你這么笨的人了?！?/p>
“朝倉同學(xué)——”名瀨崩潰一般地回抱住他，“不要丟掉我……”
怎么可能丟得掉呢？
再怎么諷刺的言語，再怎么惡劣的玩弄；即使是完全丟掉自尊與羞恥心，即使是面對一個不慎就會釀出大禍的危險，即使是親眼目睹他不堪的過去——這個人，從來都沒有選擇放棄離開，而是牛皮糖一樣的、像現(xiàn)在一樣地，只會沒用地哭泣著讓他不要丟掉自己。
朝倉緊緊地抱著懷里大哭著的這個人，輕聲道：“既然你這么說了——”
他再也不想一個人了。
“如果你敢擅自跑掉，那我就是打斷你的腿，也要把你捆在我的腳下——你哪里都別想去?！?/p>
他再也不想一個人了。
“是、是的！”懷里的人的反應(yīng)比他還要激烈許多，簡直像是要把自己與他永遠鑲嵌在一起似的更用力地抱住他，“綁住我吧，給我戴上鏈子吧，讓我哪里都去不了，永遠地待在你身邊吧——”
“下手重點?！背瘋}懶洋洋地橫躺在榻榻米上，雙手枕在腦后。他腹部上有一塊已經(jīng)變?yōu)樽仙⑷^大小的淤青，此時正被沾了碘酒的棉花球輕輕擦拭著?！澳闩率裁矗矣植慌峦?。”
正在給他上藥的是哭得眼睛都腫了、鼻子也紅通通的名瀨。他委屈地看了朝倉一眼，“可是我擔(dān)心加重朝倉同學(xué)的傷勢?！?/p>
朝倉不屑地嗤笑一聲，“就你那點力度也能加重傷勢？別啰啰嗦嗦的，這種傷口不用力搓就好不了，這可是經(jīng)驗之談?！彼靡庋笱蟮刂v起自己曾經(jīng)的英勇戰(zhàn)史，卻發(fā)現(xiàn)面前的人鼻子一抽，似乎又有開始落淚的趨勢。他立即頭痛地大叫一聲：“你給我停?！彼ｋU地瞪了一眼名瀨，“再哭我就把你丟出去。”
也不知道他到底哪來那么多眼淚，之前抱著他哭了將近三小時，明明自己的嗓子都啞了眼淚還滴滴答答地流個不停。他現(xiàn)在真是一看到名瀨要哭就全身發(fā)麻，頭都要炸了。
“是、是……我知道了朝倉同學(xué)?！泵麨|使勁地抽了抽鼻子，“那我就用力了，你忍耐一下?！?/p>
朝倉剛要應(yīng)，腹部上卻忽然傳來一陣大力，差點把他搓得器官都要移位。他痛得大叫一聲，“媽的，你這個人是有病?。?！我都快被你謀殺了！”
名瀨嚇得收回了手，滿臉慌張地開始給他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會好好學(xué)習(xí)的，請朝倉同學(xué)再給我一次機會……”
在他的百般請求之下，罵罵咧咧的朝倉總算大發(fā)慈悲地再給了他第二次機會。這一次總算好了許久，適中的力度揉得朝倉眼皮發(fā)重，昏昏欲睡。
“乖孩子——”他打了個哈欠，含糊不清地夸獎了一句。被他稱贊的名瀨眼神一亮，卻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推眼鏡，小聲開口道：“朝倉同學(xué)?！?/p>
“嗯？”他還真是有點困了，白天在游戲廳鬼混了一整天，傍晚又和那么多混混打了一架，回到家里還被面前這個大麻煩煩了一晚上。朝倉可不是超人。
“我之前來的時候說過，我已經(jīng)準備好了?！彼凳舅频陌讶嘀偾嗟氖窒乱屏艘稽c，這還是名瀨第一次這樣暗示他，臉就不由得燒得更紅，“如果朝倉同學(xué)需要——”
“你想都別想。”瞬間清醒的朝倉按住他別有用意的手，瞪了他一眼?！敖裉煳沂裁匆膊粫??！?/p>
“??？”名瀨看起來很是失望。
他在想什么一向都放在臉上，朝倉簡直頭痛死了——這個人究竟在想什么，兩個傷患，他就算是超人也沒辦法在這種情況下有心思去做那檔子事吧？！
“不好意思，現(xiàn)在的會長大人太丑了，我一點興趣都沒有。”他忍不住用上了冷嘲熱諷，將名瀨說得臉一陣又青又白，一臉悔恨，“你怎么那么淫蕩啊，名瀨司？一天不被男人玩弄就不爽嗎？”
“不、不是，”名瀨難得回嘴，在朝倉的瞪視下，他十分堅持地說完了自己想說的話，“是一天不被朝倉同學(xué)玩弄，我就沒辦法滿足?！?/p>
靠。
這種直球，名瀨最擅長了——可他從來沒有哪一次是接得住的。
心情再次糟糕透頂?shù)某瘋}冷笑一聲，“抱歉，會長大人，我覺得你還是做夢更快一點?！彼麣夂艉舻亻]上眼睛，心里卻已經(jīng)冒出了好幾個玩弄名瀨的主意。
很好，很好。那就看看明天，淫蕩的會長大人是怎么被他玩弄得哭泣求饒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