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肅羽難忍喪子之痛，把軍報丟給皇帝，結(jié)果風(fēng)吹就倒的女婿被氣到吐血。南疆反叛、皇帝病重的消息很快傳遍朝野，六部督察院都炸了鍋，他不過翹班小半日，事情就愈發(fā)不可收拾，內(nèi)閣的老頭們急得火燒眉毛。

“皇上看了奏報沒有示下嗎？”

房閣老幽怨地回答：“圣上他啊，一邊咳血，一邊吩咐，不許讓皇后娘娘知道，之后就疼得出不了聲，太醫(yī)院的人在乾清宮守了一晚上，換了幾副藥，才給圣上鎮(zhèn)痛安眠，宮里都忙成一鍋粥了，哪兒還管得了軍報啊?！?

房牧之平日盡和稀泥明哲保身，如今南疆告急，他到底坐不住了，這破事總得有人出來兜住，溫湛是皇帝心腹龔肅羽的愛將，十有八九會讓他這個兵部尚書背黑鍋。

龔肅羽不過用他在內(nèi)閣空占席位，當(dāng)然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已經(jīng)打定主意用這次的事將他踢出內(nèi)閣，不能把這種尸位素餐的碌蠱留給小外孫，便懶得與他啰嗦，叫上次輔藺埔與翰林宋尚杰，一起到乾清宮求見皇帝。

重疾難醫(yī)的昭仁帝吃什么吐什么，自知時日無多，強(qiáng)撐著召見這幾人。

“皇上，莽賊出爾反爾，恩將仇報，視我大鄭天子敕令為無物，藐視天威，決計不可縱容，宜加派兵力，南征東吁國，速速平叛?！?

首輔一上來，就毫無保留點明大方向。

可是恪桓并沒有立即答應(yīng)，他注視平靜的岳父，虛弱地說：“閣老，萬一龔忱……還活著，這一打……他就再無……生還之望了?！?

殿內(nèi)落針可聞，所有人都看向龔肅羽。

而龔肅羽卻望著無力靠在床頭的恪桓，昔日英俊溫厚意氣風(fēng)發(fā)的年輕皇帝，此刻消瘦枯槁，氣息奄奄，行將就木，腦中忽而浮現(xiàn)藍(lán)鶴哀傷的哭聲。

“他病入膏肓，藥石難醫(yī)，恐怕……”

“她還那么小，這輩子該怎么辦，為什么紓兒的命這么苦？”

悔恨如潮水般將他淹沒，是他專橫跋扈，目無天子，是他不擇手段，結(jié)黨集權(quán)，是他的驕縱狂傲讓皇帝氣傷心，是他逼死女婿，害女兒守寡，外孫喪父。

“皇上，國君死社稷，大夫死眾，士死制。龔忱身為朝廷官員，蒙圣上眷愛，理當(dāng)為國戰(zhàn)至身死，豈可因他一人，誤了國家大事。龔家的血脈，絕無茍且偷生之徒，刳腹絕腸，折頸折頤，亦不能降，堂堂大鄭男兒，能馬革盛尸，就義疆場，乃龔忱之大幸。”

龔忱為了幫妹夫皇帝，沒少和親爹作對，在朝堂上動不動就給老爹扣“權(quán)奸”的帽子，殺傷力巨大，某段時間把龔肅羽的名聲搞得臭不可聞，但恪桓看得明白，大魔頭岳父就沒真心對付過這個不孝子。

他掩耳盜鈴般默許兒子的忤逆，頂多上疏罵兩句彈劾豎子無能。

恪桓從妻子點點滴滴的兒時往事中得知，家里寵她多過她哥哥，龔忱做錯事要挨訓(xùn)，功課不好要挨訓(xùn)，沒照顧好妹妹也要挨訓(xùn)，可父母又不怎么管束他，他愛丹青水墨隨他，他看兵書學(xué)兵法隨他，他指定要娶素未謀面的總督之女也隨他，龔忱想做的事，龔肅羽從不阻攔。

曾有那么一瞬，恪桓在心中非常羨慕龔忱，有個看似嚴(yán)苛，實際卻非常疼愛兒子的父親。